心里存著北上密州單干的心思,陳子文也顧不上那些虛的,出了府衙大門當即就吩咐下去三件事。
第一件事,清點倉中錢糧、甲械,
第二件事,邀請城中大戶至縣衙門前議事。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樹旗招兵。
郝弋的倒戈帶走了楊安兒派來的二十人,因此陳子文身邊的軍事力量又下滑了一大截,只剩下了之前歸附的降軍六十余人,外加上季先和他師弟王義深。
好在這些兵丁的忠誠度不用擔(dān)心,經(jīng)歷過投名狀事件之后,他們也只剩下了反金這一條路,除卻陳子文之外,他們與紅襖軍其他人更無聯(lián)系,如此一來,反而成了眼下最可靠的力量。
清點倉中錢糧、甲械是件要事,但礙于人手不夠,季先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親力親為,只略略審問了幾個看守倉庫的小吏。
不一時,他就干凈利落的回來回稟:“倉中甲兵正在清點,錢糧有了個大致眉目?!?p> “哦?”正在豎招兵旗的陳子文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停住了動作,轉(zhuǎn)頭詢問道:“多少……”
“錢兩萬八千貫,其中銅錢只占十分之一,其余皆是交鈔。”
交鈔也就是紙幣,宋朝叫交子,早在宋仁宗時期就已經(jīng)開始流通,金朝定鼎中原之后,面對境內(nèi)銅礦稀缺的根本問題,拾起了前人的牙慧,開始發(fā)行紙幣緩和金融市場。
但大金國的國家信譽和統(tǒng)治水平嘛,你懂的!
小堯舜駕崩之后,完顏璟即位,面對國家財政入不敷出的情況,這位天才的皇帝拾起了孫劉的故智,當然了,比起劉備的“直百五銖”,孫權(quán)的“大泉五千”,這位皇帝可是狠多了,直接放給了地方鑄幣權(quán)。
于是地方上開始泛濫似的印制大鈔,交鈔的面額越印越大,逐漸出現(xiàn)了100貫、200貫甚至1000貫的大鈔,面值越來越大的同時,交鈔價值自然而然的一貶再貶,百姓出門買東西從原來的背幾串銅錢變成了背一麻袋交鈔,金融系統(tǒng)陷入崩潰。
像極了后世非洲某國。
野狐嶺之戰(zhàn)前夕,金朝朝廷為了犒勞前線將士,足足印了七十多大車紙幣,但這些大頭兵可不像老百姓一樣好糊弄,于是……金軍戰(zhàn)敗了,紙幣變成了冥幣。
大金王朝的葬禮也從這場戰(zhàn)事之后,正式拉開了帷幕。
“糧呢?”陳子文復(fù)又問道。
教員說過“手中有糧,心就不慌。腳踏實地,喜氣洋洋”,陳子文深以為然,眼下亂世已至,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季先伸出一個六的手勢。
陳子文試探著猜道:“六百石?”
“不,六千石!”季先作怪似的搖頭。
“這么多?”
陳子文心頭一驚,六千石足夠一支千人大軍吃上一年了,這個數(shù)字可是遠遠超過他原本的預(yù)計。
季先點頭確認:“據(jù)看守倉庫的小吏說,這些糧食都是近來征收上來的,只待開春雪一化,就要運往中都。
黑韃圍城數(shù)月,中都存糧估計也快耗盡了,兩河遭到蒙軍破壞,關(guān)陜要防備西夏、河南要防備宋軍,能調(diào)糧的地區(qū)唯有山東了,山東兩路各府、各州、各縣都加征了一回糧。”
陳子文聞言,搖頭嘆息一聲:“兩頭惡犬爭相競食,只是苦了我中原百姓。”
要說這蒙金戰(zhàn)爭,性質(zhì)上還真和后世的日俄戰(zhàn)爭、日德戰(zhàn)爭有些相仿,無論誰勝誰敗,核心利益受到最大損害的歸根到底還是中華民族。
“一步一步來嘛,蒙金戰(zhàn)事必將是曠日持久的戰(zhàn)事,趁著他們互相撕咬,咱們義軍正好從容壯大,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季先天生內(nèi)秀,聞言笑著寬慰。
“就怕金人與蒙古人媾和,騰出手將矛頭對準咱們”陳子文知曉一些后事,心里自然沒有他那么樂觀:“冥冥之中,我有一種預(yù)感,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p> 季先沉默,在他淺薄的認知中,陳子文向來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既然這么說了,肯定是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什么。
不過陳子文既然沒有言明,他也懶得刨根問底,反正往后的日子多的是,沒必要急于一時。
沉默一陣,陳子文將遙遠的話題重新了現(xiàn)實:“不說這些遠的了,咱們打下了沂水縣城,莒州府衙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我聽說那莒州提控燕寧三世為將,是個人杰。
咱這么點人說實話是有些勢單力薄了,我打算再招募幾百兵丁,你去跟四娘子打聲招呼,報一下庫中錢糧,并說明我要動用其中三成……”
關(guān)于脫離紅襖軍自立的想法,陳子文沒說,因為他確實摸不透季先如何選擇。
這人是一個純粹的人,不能用常理來看待。
果然,季先在聽聞此言之后遲疑了一陣:“四娘子他們?nèi)绻煌饽兀俊?p> “四娘子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我問心無愧便是,至于其他人,根本就不用搭理,只要季兄信我抗金救民之志就是?!标愖游恼馈?p> “子文你身負克城斬將之功,如果我連你都不信,那誰還信得過呢?”季先微笑著點頭:“我這便去?!?p> 他一走,陳子文就打上了他便宜師弟王義深的主意,直截了當?shù)貟伋隽碎蠙熘?“義深,有沒有到我手底下的想法,有的話等兵招齊了,讓你管二百人?!?p> “兩百人俺怕是管不好,俺最多只管過十個人”王義深一愣,隨即連連擺手。
“有啥不行的,昨夜奪門的時候,你不是大殺四方嗎?”陳子文苦苦相勸,現(xiàn)在他手下真的是無人可用,知根知底也就一個鄭明儼。
季先是個有抱負的,兩人關(guān)系親近是因為志同道合,沒必要強行變成上下級。
除開這兩個,陳子文能看得上眼的也就有這個王義深了,只不過此人看起來心思深沉了些。
“承蒙軍使看得起,義深遠效犬馬之勞”王義深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拱手答應(yīng)了下來。
楊安兒現(xiàn)在勢大,陳軍使現(xiàn)在勢弱,但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別的將領(lǐng)忙著追贓索餉,陳軍使樹旗招兵買馬,兩相一比較,這不是高下立判。
陳子文自不知王義深心中所想,但見他衷情歸附,也是一喜。
招兵不是個立竿見影的事,但鄭明儼辦事效率不低,在明晃晃的刀子下,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人、員外無一例外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