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那我讓他死個心
日光和煦,枝頭鳥兒啘轉(zhuǎn),令人心曠神怡。
三人慢慢悠悠,向莊園走去。
乞丐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后,不離不棄。
蘇四郎不經(jīng)意地回頭,望見了他。
“那個乞丐跟我們一路了,怕是真看上阿熙了。”
“那我讓他死個心?!?p> 那乞丐正跟著,遠遠地望著他們?nèi)送A讼聛恚又K四郎一人往前走,另外兩人,卻手摟著腰,腰貼著手,小嘴對著小嘴,溫溫柔柔,纏纏綿綿。
乓!
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碎了一地,摔得稀碎。
他想轉(zhuǎn)身離開,目光卻似被膠粘住了似的,一直落在他倆身上,直到那兩人繼續(xù)手挽手地走開,直到看不見。他想憤怒,手卻顫抖得拔不出腰間軟劍。鋪天席地的悲涼,像那老孫頭變幻出的海浪,滿頭滿臉地撲在他身上,浸透整個身子和胸膛。
胸膛里空空如也,他的一顆心,剛已摔碎了。
他白子蘇,永遠失去心愛的阿熙了。
從今往后,莫如就頂著這張枯瘦臟污的人皮面具,頂著乞丐的身份,如一只無名無姓的蟲子一般,茍活在這世間的陰影中,再也不需去面對任何人,再也不用去面對自己。他,不打算再做白子蘇了。
白子蘇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路邊,除了呼吸,他已了無生機。
路邊的旁人見著,也不過是一個神智不清的邋遢乞丐,以天為被,以地為榻罷了。
而那三人,已高高興興地回了南云安的莊園。剛才那小把戲,不過借了個錯位。
讓那乞丐看了一場好戲,便宜他了。
云雁和烏夜仍在這棟小樓等他們。云雁自己也不知道,她算是逃過了一劫。不過,她算是南云安莊上的人,容燦不太方便如往常一般,想殺便殺。
“阿熙,你先在這小樓里住一段時日,把身子養(yǎng)好。”
“那你呢,阿燦?”
“我先陪你兩日,隨后我還得去江州,到時你若愿意,便跟我一起去。不愿去,便在這莊園里等我,只是不能再一個人往外跑?!?p> 他去江州,想必仍是沖著沐家。
她的臉色暗了下來:“阿燦,何必呢?”
“什么何必?”
“你若安心呆在京城,父親自然會替你謀個好前程。何必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傷天害理?”
他微微一怔,垂下眼來,思忖了半日:“傷天害理,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朝廷律法、天道報應,可不都等著么。
“做壞事的人,怕免不了沒有好下場。阿燦,我想你好好的?!?p> 容燦冷笑一聲:“做壞事的人,也有坐享榮華富貴,澤被三代。不做壞事的人,也有凄凄慘慘、飛來橫禍。這下不下場的,和做不做壞事有什么干系?”
說的真是有道理,她一時無法反駁。
半晌,她才擠出一句:“那,你們想法子弄銀子便罷了,別再胡亂殺人了?!?p> 他又是一聲冷笑:“胡亂殺人?”
阿燦不覺得他在胡亂殺人。
他當著她的面,殺了南云信和他的隨從們、侍女們、小嬋爹,又燒了沙洲處的花船,不知死傷如何,安邑的縣官,算不算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還有王二生一家、妍若,也不知可是阿燦所殺。
看他的臉色,倒像是她冤枉了他一般,倒是在氣她不信他。
莫不是她真疑心錯了?
罷了,罷了。
她阿熙有何資格指責他,她見著的,還不是他為了她才動的手么?
只要妍若不是他殺的便行。妍若和他那么親近,和她也友愛,若是他連妍若都殺,那才真的是沒有人性。
不是,定不是他。
容燦顯然是壞了心情,再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身回了他的屋。
他的屋,也在這棟小樓里,二屋的另一頭。
她站在欄桿邊,望著這個莊園,莊園真大,可不是她的,也不是阿燦的。
有七八輛馬車,正列著隊從莊園的大門出去。馬車旁,護著不少持刀人,其中有一匹馬上坐著的人,一身月白色緞袍,肩寬背直,無端地就比其他人要顯眼一些,那身形,竟像是安如玉。這么一看,后邊另一匹上坐著的,倒像是豐海。
上次見他,是在“秋”字號船。離這里不遠。
“四郎,四郎。”
蘇四郎正在院中逗著烏夜,聽著她的低聲呼喊,奔上樓來:“怎么了?”
“你看,那些是什么人?”
蘇四郎瞇眼望了一會:“大約是這里的客人吧?!?p> “你知道是誰么?他們在這里做什么?”
“我哪知這些。你也別管這些?!?p> 他話雖這么說,仍是望了好一會兒,似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
能嘆什么氣呢,好不容易弄來的兩萬兩銀子,被這個什么安王爺一口氣帶走了,他能不嘆氣么。
安王爺答應若是他扶持的皇子當了皇帝,便讓他們?nèi)ブ亟ㄐ∧蠂?。這種虛無縹緲的承諾,哄哄三歲孩子罷了,偏偏南云安深信不疑。
他是想當國王想瘋了吧。到頭來,若是安王爺不曾成事,他們便會成為落敗者。若是真成了,只怕狡兔死、走狗烹,他們更沒有好果子吃。
但蘇四郎雖看得清楚,他卻只能在容燦身邊說得上一點話,偏偏這話,也不能隨便說出口。
他只能憋在肚子里。
身邊的桂熙是個局外人,她更不懂這些。
“風景不錯?!?p> 蘇四郎隨口敷衍一句,直接跨出欄桿,從二樓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到院子當中。
“好俊的功夫!”
桂熙驚呼一聲,扔下一頂大大的“高帽子”。四郎的工夫確實不錯,要不然他如何救得了她的命。
夸贊總是令人高興,蘇四郎既不屑又得意,只得露出他的兩顆大白兔牙,抬頭沖她粲然一笑:“沒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