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白府
從容家逃出時,桂姨娘藏了些私房錢,路上不曾太餓著。
兩人灰頭土臉,風塵仆仆,直走了約摸二十天,才終于到了在新鄉(xiāng)縣的娘家。
“阿妹,你怎地回來了?”
桂姨娘的哥哥大吃一驚。
她多年前被送入容家作妾,沒多久便入了京,已是很久沒有音訊了。
他以為從那時起,他已經沒有這個妹妹了。
未曾想她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身后還跟著一只青灰色的拖油瓶,拖油瓶眨巴著一雙鳥溜溜的眼睛,也不怕陌生。
“哥,容家把我們母子趕出來了?!?p> 她不敢說自己是私逃的,更是把知畫說成了兒子。
當年娘家用她換來的銀子給阿爹治病,可惜沒能救回,拖了幾個月便去世了,阿娘太過傷心,沒多久也走了。
眼前的哥哥有些懊惱,這無端送上門的累贅以后怕是甩不掉。
“這如何說趕便趕的?定是你犯了錯?!?p> “如今我母子無地可去,只求能有一片瓦遮身,一口飯飽腹?!?p> “你們先進來吧。”
總歸是兄妹,妹妹大老遠跑回來投奔他,總不能就這么拒之門外。
哥哥的院子不大,左右不過三間屋。
桂姨娘帶著知畫進了院,院里如今已沒有爹娘的身影,她落了幾滴眼淚。如今當家作主的是哥哥,留不留在他一句話。
“阿妹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屋里有沒吃的。”
哥哥的身影閃進了屋,他如今也顯得有些陌生了。
若不是血緣里的一點羈絆,他又何必認她。
再出來的卻是阿嫂。
“阿妹回來了,這是我那小外甥嗎?”
阿嫂身形瘦削,剛入桂家時的水靈已是不見,眼尾處多了幾道細長的皺紋。
時光過去,都會在人身上留下些印跡,提醒著她們,她們已是許多年未見。
“快叫舅母?!?p> “舅母好?!?p> “哎喲,長得可人得很。叫什么名字?”
“大名容熙,如今既已出了容家,往后便隨著哥哥的姓,叫桂熙了。”
桌上放著些飯菜,趕了許久路的她們已是餓了。
阿嫂陪著她們,直到她們放下碗箸:“阿妹,原本你已出了桂家,家里便沒有留你的屋。你兩個外甥眼看著也快要討媳婦,這屋就更住不下了?!?p> 聽著像是要趕人的樣子。
桂姨娘摸出一錠銀子:“阿嫂,我們不白住。我再出去找些活貼補家里?!?p> 阿嫂接過銀子磨挲,瘦瘦的臉上露出笑意。
“哪要這么客氣,你那兩外甥都在縣里做活,平時便住在主家,暫時也不回來。你和阿熙先住東屋,一會兒我去收拾收拾。”
“阿嫂你歇著,我們自己收拾?!?p> 東屋擺著一張簡陋的木床,空處雜七雜八地放著些鏟子、土豆,頗是凌亂。
與容府的屋子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只是時運不濟,往后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阿熙,我們把這屋收拾一下。”
“是,娘?!?p> 以后,她便是少年桂熙了。
沒過多久,哥哥將桂姨娘和桂熙送了出去。
縣里的白家有一個洗衣仆婦的空缺,正適合她們。
少年桂熙,和桂姨娘每日里在白家洗衣、晾衣。
活著,便是歲月靜好。
主母看中了長相清秀伶俐的她,讓她做了小公子白煒的書童。
白煒不過六歲,面如銀月,性情溫和,不太愛讀書,算不上絕頂聰明。
他是主母白夫人的嫡幼子,父親在朝廷當官,常年在外。
還有個嫡兄白子蘇,當年剛去了京城當差。
在白煒九歲,也就是桂熙十一歲時,他曾回來過一次。
他回來時,她正在白煒屋內陪著讀書。
他眼里只見著了白煒,他的幼弟。
她卻落了個滿眼,進來的少年公子約摸十七八,朗眉杏眼,身量修長,很是清俊瀟灑,卻是眼熟得很。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如一顆杏仁似的,明亮如星。
竟是三年前在京城外河邊遇到的,曾捧著她腳丫上藥的少年。
他怎會在白家?
白煒抬頭楞住,大約也是覺著相熟,卻想不起眼前這枚清俊公子是誰。
清俊公子微微一笑:“煒兒,不認得我了么?”
煒兒搖搖頭。
“我是哥哥?!?p> 哥哥?
他有哥哥么?
哦,是有的。
他想起來他是有個哥哥的,很早便離家了。
離家之前倒是經常抱著他玩耍,他是嫡哥白子蘇。
“哥哥,你回來了!”
兄弟相認,各自歡喜。
她也很歡喜,迎步上前:“大公子,沒想到是您?!?p> 一個書童,如何說這些話?
倒是有些眼熟,想必是之前便在容家了吧。
她提醒他:“三年前在京城外,大公子給我的腳抹過傷藥。您的帕子,我也一直留著?!?p> “哦?!?p> 是有這么一回事。
未曾想過她會在他家里。
白煒在拉他,他便轉回頭,和弟弟說起話來。
她覺著了他的平淡,有些失望。
自己現(xiàn)在是白家的書童,大約是不配與大公子攀關系的。
他卻又抬頭問她:“你叫什么?”
“桂熙,大公子叫我阿熙便是?!?p> 她又高興起來。
“阿熙,去替我倒杯茶?!?p> 問她名字,不是因為他想起她,而只是為了喚她做事么?
那一日的善意,在他心里只是浮云么。
白煒的屋里沒有茶葉,平素里都是用陳皮泡著水喝。
陳皮的份量要仔細些,少了嫌淡,多了太過香膩。
她撿了色澤好看的陳皮泡了開水,待得那沁人的清香裊裊升起,才把茶杯遞給白子蘇。
他喝了一口,抬眼看看她。
他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辰,曾在她的夢里偷偷出現(xiàn)過。
此刻,那顆星辰發(fā)出耀眼的光來,他沖她笑了:“真巧。”
“真巧。”
她也笑起來,心里覺得很快樂。
他不再多言,跟白煒說了些閑話便離開了屋子。
一兩日之后,他便又回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