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張大網(wǎng)
二掌門帶著所剩不多的幾名唐門弟子連夜將唐老先生、焱公子、垚公子等人遺體移至五里開外風水不錯的山谷里進行掩埋。眾人在山林里就地扎營歇息，為死去的一眾唐門英烈守靈。
七米忙碌了一陣用紅泥燒制了幾盞燈，插上燈芯倒上豬油在墳前點亮后跪坐在一棵古樹下，獨自一人一邊喝酒一邊流著眼淚和師父聊天?！皫煾?，弟子怎么就沒能早個一時半刻前來……怎么就沒能說服您讓你的瑞雨迎春也淬上毒……”“師父，您老也走得太匆忙了，徒兒有好多話想跟您聊……”他將自己如何再次遇到宋清月，如何與劍癡結緣，如何收拾飛天雪豹噶容等事情一一道來。
二掌門端了壇酒在一側靜坐了半晌，見七米說著說著俯下身嗚嗚地哭了，便走上前拍拍七米肩膀在他旁邊坐了下來，看了看新墳長嘆一口氣說道：“七弟，節(jié)哀順變。生逢亂世咱們得堅強點?！鳖D了頓之后側身問道：“七弟，這點油燈有什么說法？”
“按照我們故鄉(xiāng)的說法，為往生的親朋指引通向天國的路?！?p> “人生自古誰無死，五弟他們?yōu)榱嗣褡宕罅x和黎民百姓而死，真是死得其所?！倍崎T喝了一大口酒后頓了頓又繼續(xù)道，“若非倭寇，今日敵眾我寡的情形下我們也不會死戰(zhàn)不退。齋藤家族四位頂尖高手的‘絕命三連斬’聯(lián)合攻擊，其中三人的竟讓五弟獨自一人硬扛了下來?！?p> “四人聯(lián)手？”
“是呀，老夫真是沒用，我若能多扛一人的攻擊，五弟也不至于隨后受傷致死?！?p> 七米想到自己被齋藤三郎“絕命三連斬”追擊的情形至今仍然心有余悸?！皫熓迩f別自責。您能扛下‘絕命三連斬’已經(jīng)十分不易了?！?p> “七弟，老夫覺得這次倭寇傾巢而出深入中原腹地并不僅僅是為了找咱們唐門復仇?！?p> “為了寶藏，更是為了玉璽。想來倭寇們分析我受了重傷尚難自保，只有師父才有實力保護玉璽，因此肯定會認定玉璽就在他老人家手中。奇怪的是這回金鳳堂怎么沒出手？”
“老夫覺得他們呀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自然不敢跟倭寇明目張膽的合作襲擊唐門，尤其是這會兒各路英雄齊聚鳳凰峰之際?！?p> “不知這金鳳堂究竟是什么來路？”七米問。
“五弟這次暗訪了解到一些信息，金鳳堂主似乎是在部族對抗中落敗的一名皇室子弟于二十幾年前開始潛心經(jīng)營而秘密建立的私人武裝。”
“可三年前，飛龍鏢局在成都遇襲之時從刀客們的對話中弟子覺得金鳳堂主應該是個年輕人?！?p> “如此看來，或許眼下統(tǒng)領金鳳堂的正是其子?！?p> 金鳳堂設在奉元府的分舵議事廳里一夜燈火通明，幫會里說得上話的十幾名長老齊聚一堂，一側角落里端坐著一臉倦容的飛天雪豹噶容，上首居中坐著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后生，仔細一瞧星眉朗目好生英俊，只是眉宇間充滿與年齡不相吻合的老成與殺氣。
第二日七米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客棧，跟三人打過招呼之后伸了伸懶腰翻身上床說了一句：“我一夜未眠，天大的事情等醒來之后再說?！北愠脸了?。
等到一覺醒來已是日頭偏西。幾人一起用餐之時宋清月告訴他古都今日傳出兩大新聞：“一是金鳳堂昨夜一鼓作氣擊殺了一百多名倭寇，徹底肅清了倭患。倭寇的尸首武器整齊地擺放在分舵外的街道旁，前來看熱鬧的人群將整條街擠得滿滿當當?shù)??！逼呙仔南虢瘌P堂真是心狠手辣見倭寇高手盡失沒有了利用價值便痛下殺手，連夜除掉了逃回去的倭寇，拖回被唐門所殺的倭寇尸體，借此在武林中樹立威信。不由得罵了一句“真是心狠手辣厚顏無恥，這些倭寇全是咱們唐門中人所殺，倒是讓他們撿了便宜?！鳖D了頓便又說起昨晚發(fā)生的一切。一旁三人聽聞唐老先生已經(jīng)仙逝，都哭成了淚人。
七米擦掉淚珠邊吃東西邊問，“第二條新聞又是什么？”
朱牡搶著說道：“武林中瘋傳此前遺失的傳國玉璽出現(xiàn)在古都，對照朝廷此前獎賞的條件：賞萬金封千戶之長，金鳳堂則十分慷慨大方地掛榜告示武林中人將此玉璽呈上者賞萬金并以副幫主之位虛位以待，同時私下放出消息說玉璽可能在一位來自雪域的青年七米珍珠手中。”
“好陰毒的手段！”宋清月說。
“驅狼趕虎，想借武林同道之手逼咱們現(xiàn)身，的確夠狠。”七米說。
“七哥，看來此地不宜久留?！彼吻逶抡f。
“我問你們，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行動？”
“即刻出城與唐門中人會合一同奔赴鳳凰山?！敝炷嫡f。
“眼下距離武林大會召開還有十幾日功夫，鳳凰山距此不過兩三百里，咱們出城之后稍微繞一繞道，再去鳳凰山?！彼吻逶抡f。
“我覺得咱們不能按照常理行動，得逆向考量。這城中人口少說也有十萬左右，又有駐軍把守，金鳳堂尚有顧慮不敢太過張揚。出了城一路上都有金鳳堂的人，而且經(jīng)此一事，武林中人被名利所惑者當不在少數(shù)，咱們一旦暴露，需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金鳳堂的人?！?p> “七哥的意思是不出城？”宋清月問。
“對，咱們計算好前去參加武林大會的時間，拖到最后再星夜兼程前往?！?p> “這幾日咱們得化整為零，分開行動。你們三人就在此處分開住宿。隆布盡量待在客棧里養(yǎng)傷，互相之間來往要更加隱秘?！?p> “哪，您呢？”宋清月問。
七米一邊換上一件更加破舊的棉袍，戴上一頂破氈帽左手抱起一卷舊棉被用手指刮了刮宋清月的鼻子微微一笑說道：“這身打扮，你說應該睡在哪里？只能去馬廄旁草堆里睡了哦?！?p> “真是難為少爺您了。這讓老奴怎么睡得著覺呀?！甭〔颊f。
“叔，小心行得萬年船。大家安全才是當下最重要的，切記別暴露了身份?！?p> 看著七米晃晃悠悠走出房門，宋清月?lián)u搖頭自言自語道：“金鳳堂怎么也不會想到堂堂一個土司少爺竟然會和下人們擠在草料堆里。這可比我的易容術高明多了?！?p> 隨著一天天臨近武林大會，奉元府大街上武林中人也越來越少了。只是七米聽大街上的各類人閑聊才知道金鳳堂分舵里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
入夜之后，七米決定前去探查一下情況。他趁著夜色躲過外圍的崗哨悄悄摸進分舵。只見分舵里燈火通明人影攢動，寬敞的院子里有百十號刀客正圍坐在幾處篝火旁飲酒唱歌。這些刀客大都穿著和七米一樣的黑色勁裝。角落里穿著皮袍圍坐在一起的二十幾人渾身散發(fā)著酥油茶獨特的味道顯然是來自雪域的刀客。
七米不費多少功夫便找到議事大廳。他貓腰躲進大廳外菊花叢中，催動內力豎著耳朵傾聽窗戶里的動靜。七米的聽力十分了得，運功之后能輕易地分辨十丈左右的交談聲。
議事廳里鬧哄哄的正在進行宴會，不斷傳出觥籌交錯的聲響。一個身著紫袍的老者站起身清了清喉嚨大聲讓大家靜一靜，并請出一旁居中而坐的李姓將軍講話。那位將軍五十出頭身著皮袍長得十分魁梧慢悠悠地起身后說道：“老夫莫兒各代，漢名李衛(wèi)城，今日想問問諸位，這幾年大伙日子怎么就越來越難過了？元朝好好的天下為什么就亂了？”那人頓了頓見沒人接話便繼續(xù)說道：“依老夫之見，這天下大亂只因為各處起義此起彼伏。你們瞧瞧這揭竿而起的匪眾頭領十之八九便是武林中人，是也不是？”見眾人齊聲附和，那人雙手叉腰哈哈一笑接著說道：“如今這天下各路英豪按照慣例齊聚鳳凰山下，準備切磋武藝并選出新一屆武林才俊。老夫覺得這是個清除隱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闭f完便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在座各位。
見大伙臉上神情各不相同，有微笑點頭的，有搖頭質疑的，也有不置可否的。李將軍便繼續(xù)說道：“養(yǎng)軍千日用兵一時，金鳳堂在朝廷的協(xié)助下歷經(jīng)二十幾年才發(fā)展到如今這規(guī)模，是時候該咱們?yōu)槌⒊龀隽α?。?p> “伯父說得對，我父親創(chuàng)立金鳳堂初衷便是為了壯大被皇室冷落的阿古罕家族勢力，為了家族重返朝廷贏得世人尊重，更是為了各位前程?！鄙碇A服的年輕人神色凝重背著雙手環(huán)視了一圈繼續(xù)說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并起，正是我等建功立業(yè)為朝廷效力的大好時機。諸位可愿與巴圖布赫一同出生入死建立偉業(yè)？”
之前負責主持宴會的紫袍老者聞言立即上前躬身行禮后朗聲說道：“愿聽少主號令，我等唯您馬首是瞻?！逼溆啾娙艘搽S后齊聲附和。
“咱們此次出山可謂是盡銳出戰(zhàn)，五百紅衣高手到了四百多，三千玄甲武士到了兩千五六，八大紫衣護法長老齊聚此地，還有飛天雪豹噶容從雪域帶來的一千勇士，此外還有近日征召的五千甲士作為補充，對付區(qū)區(qū)一兩千武林中人自然不在話下?！鄙僦靼蛨D布赫說。
“為確保萬一，老夫會派副將率領五千士兵協(xié)同跟進，以備不時之需?！崩顚④娬f。
少主舉起手中酒杯繼續(xù)說道：“此役之后咱們將聯(lián)合朝廷趁勢蕩平武林各派據(jù)點，這天下武林以后就只有咱們金鳳堂一家了。”
“蕩平武林！蕩平武林！”眾人舉起酒杯齊聲附和。
七米心里的一個疑問在此刻解開了，這一路走來極少有朝廷官兵向往常一樣仔細盤查武林中人，對武林中人隨身攜帶的刀劍也并不過問。別說是眼下各處戰(zhàn)端四起，即便是往常太平之時也是不允許武林中人攜帶武器招搖過市的。原來是謀劃了這么一出大戲，準備將天下武林豪杰一網(wǎng)打盡。
“按照慣例，每一屆武林大會都會耽擱五至十日功夫?！鄙僦麟p眼放著光臉上綻露出罕見的微笑，仿佛已經(jīng)看到勝利的結局，他揮舞著雙拳朗聲說道：“咱們一舉將武林中人圍殲在鳳凰峰下?！?p> “咱們論功行賞，諸位可別錯失良機?！崩顚④娬f。
紫衣老者說道：“殺他個片甲不留?！北娙擞指胶偷馈捌撞涣?，片甲不留?！敝皇钦Z氣中多了幾分對戰(zhàn)斗的渴望和對立功的期待。
“諸位，代表金鳳堂前去參加武林大會的各位英雄務必留意唐門中人，尤其是唐五和他的徒弟七米珍珠。”李將軍說。
“傳國玉璽和皇室藏寶圖都在他們手中，想必諸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咱們掛榜告示武林中人將此玉璽呈上者賞萬金并以副幫主之位虛位以待。本人希望這副幫主之位是在座的各位來坐?！鄙僦髡f。
七米在灌木叢中靜待多時直等到宴席結束，各自簇擁著走出大廳。他在燈籠下遠遠看見少主和李將軍以及飛天雪豹噶容在人群中相依而行，忍不住站起身朝人群走去悄悄摸出兩柄飛刀扣在手上。走出幾步想到自己不能圖一時之快而誤了拯救武林豪杰的大事，便低著頭側身從一旁走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