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xùn)營在太行山大峽谷里，結(jié)束時，通知張瑰麗去接劉婀，說：“將還給您一個脫胎換骨的受訓(xùn)人！”張瑰麗帶上了她姐姐張艷麗和王博，臨出發(fā)又叫上了南建，說是讓他長長見識。
同往常一樣，南建與張艷麗一碰面，就為老國棉廠的好壞爭得面紅耳赤。
南建說：“咱廠前陣子爆破廠大門，許多老工人都去拍照留念，有的人還哭了……你們車間的云娥半夜說夢話，喊‘落紗、落紗’，還說去找黨小組長交黨費(fèi)……”
張艷麗不以為然：“她們懷念的不是那個廠，是懷念自己的青春，畢竟那時正年輕。”
南建又說：“那時候廠里能人真多，辦晚會時，吹拉彈唱、自編自導(dǎo)自演相聲、舞蹈、小品的人才比比皆是?！?p> 張艷麗冷笑：“但你忘了，每辦一場晚會，都要提前一個多月從一線抽人脫產(chǎn)排練，耽誤了多少生產(chǎn)?！?p> 南建不服氣：“廠里舉辦黑板報、書法、演講、攝影、健身操、詩歌朗誦、棋類及球類比賽，拔尖的人也不少。”
張艷麗搖頭：“是，他們的作品都有模有樣，但也說明他們沒把太多精力用在工作上。搞那么多務(wù)虛活動，促進(jìn)經(jīng)營了嗎？”
“別吵了！”張瑰麗心煩意亂，打斷了他們的爭論，影響她給年輕人灌心靈雞湯。
一行人驅(qū)車到了大峽谷，在營地工作人員的引領(lǐng)下，走進(jìn)一個昏暗的禮堂。
眾多身著迷彩服的學(xué)員席地而坐，圍成幾個圈子，每人眼睛上都蒙了一塊黑布。
工作人員拍了拍一個女學(xué)員的肩膀，示意她站起來，走到張瑰麗面前。
王博一眼認(rèn)出是劉婀。她豐滿而不失苗條的身材，即便被肥大的迷彩服包裹，依然亭亭玉立。
劉婀的眼罩被摘掉，她似乎等待這一刻已久，又像是毫無準(zhǔn)備，愣愣地看著女老板……
突然，她“哇”的一聲撲倒在女老板懷里，雙手顫抖地拍打張瑰麗的肩背，接著渾身癱軟，撲通一聲跪下，哭喊著：“老板，我叫您一聲媽媽！媽媽呀，兒平日里對不住您??！”女老板深受感動，與劉婀緊緊擁抱在一起。
王博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節(jié)前偷看劉婀的微信，知道她想追女老板的兒子小帥，這分明是一場肉麻的表演。
張艷麗則被這一幕怔住了。
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他們?nèi)チ烁浇奶写禾齑缶频?。早就聽說這是個準(zhǔn)四星，環(huán)境尤其美，步步是景，劉婀不時與女老板合影。
這里飯菜和服務(wù)也很好，他們點(diǎn)了一大桌太行山風(fēng)味的菜肴，張瑰麗說這才叫享受美食。南建說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地方，以后推薦同行來搞團(tuán)建。
劉婀緊挨女老板坐下，問：“還有人嗎？誰開的車？”
王博一聽便知，劉婀問的是小帥，冷冷地回答：“沒人了，我開的車?！蓖瑫r，看到她臉上遮不住的失望表情，心里還有點(diǎn)酸酸的。
張艷麗還沉浸在會場的氣氛中，對南建說：“南老師，從前咱們在國營廠，可沒搞過這么有效的培訓(xùn)。”
南建則不以為然：“咋沒搞過？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初，咱們廠投產(chǎn)，所有職工都來自上海、無錫、濟(jì)南等城市。他們在原企業(yè)，僅參加一個動員會，就千里迢迢來仲州市….”
“你總扯得太遠(yuǎn)，”張艷麗打斷他，“講的事情都快發(fā)生一個世紀(jì)了。”
劉婀不停地給女老板夾菜，殷勤得就差喂了，說：“這次特訓(xùn)，凈化了心靈、升華了精神、冶煉了情操、筑造了靈魂…”
女老板笑呵呵地說：“還是文化人會總結(jié)?！闭f著，也不停地給劉婀夾菜，就差喂了。
女老板忽然想起什么，問：“哎，南老師，我兒子就要回來了，先讓他做個什么職位？你給個建議。我和我姐年紀(jì)都大了，終究要把公司交給他。”
南建搖頭：“啥職位也別安排，讓他先去一家規(guī)模大的餐飲企業(yè)應(yīng)聘，從殺魚、端盤子等基層崗位干起。等哪天一步步做到了高管，再讓他回漂亮姐妹公司，到那時你再交班?！?p> 晚飯后去酒店大堂開房，女老板說她打呼嚕，劉婀搶著說：“我不怕，我要您住一起?！?p> 第二天早晨返程，一上車，女老板說：“昨晚小劉說了不少夢話，說的都是回去要大干一場?！?p> 王博一聽，便知是假夢話，顯然是裝睡，專揀女老板愛聽的說。
汽車駛出太行山，滿目都是無際的綠色田野。
“種這么多韭菜？”劉婀突然冒出一句。女老板沒聽清，問：“你說啥？”
劉婀指著地里的莊稼說：“這不是韭菜嗎？”
“啥韭菜？”女老板哈哈大笑，“傻閨女，這是麥苗?！?p> 南建和張艷麗也笑了：“城里的孩子，五谷不分?！?p> 正在開車的王博笑得肚子疼。劉婀真會裝，分明來自農(nóng)村，非要把自己假扮成城里人。
從前在上家公司，一天劉婀她爹來辦公室，她不在，王博接待了一下。她爹看上去就是個樸實(shí)的農(nóng)民。
那天，她爹從隨身背的編織袋里捧了一把大蒜給王博。大蒜成色很好，一看便知劉婀家是種大蒜的專業(yè)戶。
她爹還和王博互留電話，說：“閨女在這上班，萬一有什么事，我得能聯(lián)系上單位的領(lǐng)導(dǎo)”
“小麥和蒜苗，”女老板指著路旁的田地問劉婀，“你能分清楚嗎？”
“啥蒜苗？”劉婀一臉懵懂。
“蒜苗嘛，”女老板說，“再過一段時間，就該從蒜苗里抽蒜苔了?！?p> “蒜苔？”劉婀驚訝，“我以為它和蒜苗沒關(guān)系?！?p> “有關(guān)系，”張瑰麗解釋，“和大蒜也有關(guān)系。到了麥黃時，就該收大蒜了，每顆蒜苗下面都長一個大蒜?！?p> “是嗎？”劉婀驚奇地叫起來，“我以為像蘋果一樣，大蒜長在樹上……”
一車人笑翻。王博不得不把車停到路邊，笑得直拍方向盤，心想：“劉婀真會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