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東西一旦有了名字,就有了內涵,就會被認識,新的世界便確立。
——桐野夏生
“犯人736號,陳芳芳,你認罪嗎?”在一片有著星星點點光亮的黑暗之中,一個莊嚴不似人的聲音問。
“我有什么罪?”一束不知道從多高的地方射下來的乳白色燈光照射在地上,形成一個圓盤狀的區(qū)域。區(qū)域不大,中間正好站著一個人。
“嫌疑人736號,陳芳芳,于公元2744年2月11日,由于違反避難所第7條規(guī)定,逆向運行避難所出入端口,被判維護物理設施48個月,案件編號2BE19672。期間,于公元2746年5月2日,未經允許,未做初始化,自行進入避難所,并向避難所原生居民泄露避難所系統(tǒng)的相關信息,避難所非法逗留時間長達60個月,即地球時間110小時17分鐘28秒?!?p> 一秒的停頓。
“綜上,維思犯736號,陳芳芳,違反服刑管理辦法第15條,避難所管理規(guī)定第87條,網絡安全管理條例第198條,避難所規(guī)則總綱第4條,避難所管理規(guī)定第55條,奇跡移民計劃管理局預備期城區(qū)居民戶籍管理試行條例第34條?!?p> 黑暗中的星星點點加快了閃爍。突然在這個站著的人的左邊,一片區(qū)域亮起,變成了一塊足有五個人高的屏幕。屏幕上出現大量綠色的文字符號,從下向上延展累積起來,中間還有各種各樣的照片。
“還需要再復述一遍相關證據嗎?”
綠色文字顯示照片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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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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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一條條的證據不停的在屏幕上向上涌現。
燈光下的那個人,那個犯人,那個女人,看過了無數遍這樣的證據,現在她根本就不會再去看。剛剛被修剪過的頭頂,在燈光的照射下格外明亮。
“我只是告訴人們真相,我有什么罪?”那女人抬著頭,在燈光下瞇上了眼睛,對著前方黑暗中閃爍的亮點說。
那個莊嚴的聲音回答她:“避難所管理規(guī)定第87條,網絡安全管理條例第198條,避難所規(guī)則總綱第4條,避難所管理規(guī)定第55條,奇跡移民計劃管理局預備期城區(qū)居民戶籍管理試行條例第34條。”
又是一秒的停頓,女人的右邊又亮起一個和左面一樣大的屏幕,上面出現《奇跡移民計劃總綱》。
莊嚴的聲音沒有響起,換了一個平靜的,柔中帶剛的成熟女性聲音:“《網絡安全管理條例》,《避難所規(guī)則》、《避難所管理規(guī)定》、《奇跡移民計劃管理局預備期城區(qū)居民戶籍管理試行條例》以及《避難所流動信息安全管理條例》都是根據《奇跡移民計劃總綱》的精神制定和擴展的第二級法律法規(guī)。其宗旨在于維護人類生命和精神的延續(xù)以及安全,保證現存的生命個體的生物機能的遺傳、知識的傳承和思維的活躍,為《奇跡移民計劃總綱》的第二個階段做準備,被將在第二階段實施之后繼續(xù)服務并根據后續(xù)步驟的實施情況定期進行調整。調整檢測周期為256秒。在《奇跡移民計劃總綱》的指導下,人類將不僅得到作為特殊物種意義上的基因的延續(xù),還能夠繼續(xù)利用人類的思維和創(chuàng)造力,為了未來計劃中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開發(fā)新的解決方案以及研發(fā)解決方案的方案……”
聲音在燈光下的女人腦海中漸漸變成了一個荒唐的背景。她突然大叫起來:“那你們就把人類都裝到鐵柜子里?”
背景聲戛然而止。
莊嚴的男聲又響了起來:“人類是為了應對未來未知的嚴酷環(huán)境而自愿進入避難所的?!?p> “呵呵……”燈光下的犯人,光頭的女人——芳芳,低聲地笑了起來。是啊,人類一步步的把自己裝進了一個個鐵柜子里。地球上最多的就是鐵,加上大量的硅和可以任意改造的有機半導體。這些東西是那么合適制作這些如同棺材一樣的鐵柜子。芳芳想著。
用不到一千年的時間,人類發(fā)現了這個紛繁復雜,美麗而危險的世界可以被拆成最簡單的正和負、陰和陽、零和一、開和關。漸漸地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地球上幾十億年儲存的轉化為生物尸體的太陽能量被拿出來在短短的幾百年內用完。繼而人們打開了小小的原子,開始釋放更久遠的宇宙誕生以來百億年,甚至是上個宇宙留下來的能量。以為自己將會借著這種像神一樣的能源的探索而永恒下去,卻漸漸發(fā)現自己還沒有能力控制那個孕育自己誕生的幾分鐘距離之外的太陽,更別說宇宙了。
然而,關心這個的并不多。更多的人想著怎樣從別的人那里搶來、騙來大家都想要的資源。數字化的東西讓這種掠奪變得成本更加的低廉。只需要一點點的能量,少到不能在發(fā)行的貨幣的最小面值上體現的電費就可以換取別人努力工作不知道多久換來的價值。
用了上億年的時間,一種生物學會了交流,學會靈活復雜的合作,學會了探索未知,甚至學會了如何學習探索未知,如何學會交流和合作。
而只用了50年的時間,借助那些數字化的機器,人們又把幾十個世紀建立起來的復雜網絡,慢慢又分割成了一個又一個重復的,觀念統(tǒng)一的,簡單的“圈子”。一開始在圈子外面的人們出于好奇,出于被誘惑,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進入到圈子里,享受著“志同道合”的快樂和安逸。一開始,虛擬的現實,逼真的多媒體音影還是為了讓人們體驗更多的、不同的、別人的世界。一開始,由于共同的共通的語言集合起來的圈子還迸發(fā)了不少的人類思維和行為的潛能。但那都只是一開始。
漸漸的,不合群的人變成了思想獨立的新人的榜樣,特例獨行的異類可以在一個有保護的溫室里茁壯成長,一朵美麗鮮花的圖片、氣味和觸覺等所有數字化的模型變得唾手可得,而真的去種一株蒲公英變得奢侈,人們從好不容易散落之后聚集起來的整體,又分散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群落。足不出戶就能和一個與自己三觀匹配的人零距離接觸,那又為什么要出門呢?
以前是出門,現在也許要問,為什么要打開門“出柜”呢?至于是不是匹配,那也只需要對比一下數字模型就可以了。
一代,兩代,僅僅三代人,阿給姆就應運而生了。
公元2000年前后,計算機技術在游戲上的應用開始爆發(fā)?,F實的殘酷、復雜和勞累給了人們對幻想世界的渴望。原來需要一個能說會道的主持的游戲或者聲情并茂表演的喜劇慢慢變成一串串數字化的電子游戲。人們異想天開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在電子游戲這片土地上耕耘出一個個美麗的天堂?;蚩植?、或甜美、或燒腦、或閑適。因為各種各樣的人,為了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游戲被開發(fā)出來。而游戲從核心到畫面,到更多維度媒體的表達,越來越精細,越來越逼真,越來越和現實難以區(qū)別。唯一的不同是,游戲中的人可以在不同于真實世界中的簡單的規(guī)則下肆意妄為。這樣的精雕細琢意味著計算機技術,從硬件到軟件需要變得更大、更快、更強,應運而生的就是更大、更快、更強的計算機。游戲應用和計算機科術相輔相成,爆炸式的發(fā)展起來。源源不斷投入的資本到底來自哪里呢?一個個漸漸龜縮在屏幕前的“圈內人”嗎?
“北極熊”是一個開發(fā)原始的“圈子”軟件起家的公司。和其他夢想靠一個全新的點子發(fā)家致富的創(chuàng)業(yè)者不同,他們相信人類的想法是無窮無盡但都早就在人的大腦里面的。能不能做成的關鍵要看之后誰做得更好。對于其他人帶著所謂了“全新創(chuàng)意”出品的粗糙原型軟件,“北極熊”會把它們做到盡善盡美,推而廣之,模塊化和標準化來降低成本,一個個送到那些潛在的用戶手上。相比那些粗糙的“半成品”創(chuàng)意,“北極熊”給用戶的體驗永遠那么完善。市場就這樣一步步的落到了“北極熊”的嘴巴里。新的帶有“全新創(chuàng)意”的團隊也漸漸的自覺的投入到“北極熊”提供的孵化環(huán)境之中。
把全人類無窮的創(chuàng)新變成完美的產品,似乎就成了“北極熊”企業(yè)的終極使命。
當然,無論是游戲游軟件,應用軟件還是系統(tǒng)軟件或者是專門開發(fā),全球都不僅僅只有“北極熊”這一個大牌?!皻g喜山”、“北澀谷”、“金銀島”、“暴風雨”都是游戲軟件界的大佬。
于是,“北極熊”就開啟了《阿給姆計劃》。
“阿給姆”,就是一個游戲的意思?!氨睒O熊”的核心層都明白,“阿給姆”計劃就是要把所有市面上的游戲都整合到一個虛擬現實的世界之中。各種細節(jié)、設定、故事背景、世界觀和人物(物種)形象都不是他們考慮的重點。重點是無縫的整合到一起,所有其他游戲的用戶都能在這個游戲里找到自己的領域,同時又讓新來的(當然,這時的地球上已經沒有什么新來的玩游戲的用戶了,如果有也就是新生兒。)一次就玩到所有的游戲而不必再去其他游戲中一個個的浪費時間尋找自己的喜好。
就這樣,“阿給姆”計劃在“北極熊”的優(yōu)良運作下,越來越龐大,勢不可擋。單單從硬件上,全球各地分布的上千個服務器機房還在不斷的擴容。
但這時的地球人類,還不全是關在家里吃喝等死的物種。或者說,人類作為一個整體,從來都不是。
當最先進的觀測器和計算確定了了我們數十億年來賴以生存的能量源泉——太陽,將在不久的一千多年之后發(fā)生異變而吞噬掉地球之后,“奇跡移民計劃全球聯(lián)合委員會”成立了。長達6年的論證,辯論,宣傳和投票決議之后,“奇跡移民計劃”正式開始啟動。至于移民去往哪里,要怎么移民,什么樣的人或者物種參與遷徙,什么樣的會留下來與日月同壽,自然是聯(lián)合委員會大大小小會議討論和爭辯的重點。答案是那么和諧而合理,除了最近的恒星還能去哪里呢?至于誰走誰留,且問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權力的基礎在哪里?面對即便是再巨大的危機,除非自愿,誰能有權力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力呢?至于誘導或者迫使他人“自愿”,全球百億人口都借著無處不在的聯(lián)網地址看著呢,沒有哪個組織或者個人還敢這樣做。
不過,計劃之中一個小小的分支卻讓“阿給姆”這個游戲走上了一條始料未及的道路上。
遷徙計劃之中包含了數個備用計劃。一旦遷徙中途任何階段出現意料之外的錯誤,還要盡全力保證人類的延續(xù)。當然,備用計劃從原則到具體方法也都是五花八門的。有的在人造宇航器里面儲存人類基因信息或者冷凍胚胎,逃離地球發(fā)射到其他地方,有的是建立人類文化博物館,也是放到太空中等待被外星人截獲。其中有一個人類去生物化的方案有著頗高的可行性,合理的預算和現成的基礎。人類以及地球其他生命,作為有機生命體,如果要延續(xù)保留,那么儲存下一定量的基因,甚至數字化的基因信息留待合適環(huán)境后就可以重新建立。也許是外星人撿到了,也許是飄到了合適的時間地點之后被人工智能系統(tǒng)復活了。但文化呢?思想呢?相對于基因漫長而充滿巧合,結局精彩而過程乏味的演化過程,幾千年人類的思想文化才是這支煙花最后迸發(fā)的閃光時刻。
同時,在面對未來未知災難這件事情上,全人類居然都有這樣一個共識,只要人類的思想還活著,大腦還活著,不管是什么樣的方式活著,只要還能想,那么面對雖然未知但卻是確定的災難,未來的人類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所以,留下一個會以人類的方式繼續(xù)思考問題的物種將成為這次“奇跡移民計劃”最后的最無懈可擊的保障。
我思,故我在。
雖然笛卡爾的這句話被人們無數次的誤解,但為人存在最后的希望,它很適合時宜的被大家想到了。
用電腦或者其他什么類似機器的東西保存人的意識或者說靈魂,很早就被人們想到了。而現在正好,超強的虛擬現實技術讓人的意識已經可以基本脫離大腦而在計算機建立的虛擬環(huán)境中活動了。遍布全球各大企業(yè)的各種服務器,包括用于虛擬現實聯(lián)網的游戲服務器也為此提供了已有的第一代硬件保障。另外,全網絡的分布式存儲方式的拓展應用,也使得這些虛擬的數據安全有了前所未有的保障。無論是破壞或者老化,只要保證還有足夠數量(到了最后,只需要還能保證三個)的節(jié)點沒有損壞,那整個系統(tǒng)就可以維持正常工作并開始冗余部分的修復。當然物理層面的修復還是需要借助一定的人力和實體機器人的工作。
至于消耗,相對于以往人類動輒就燒掉幾億立方的空氣,并且在爆炸中白白浪費那么多熱量飄散到大氣之中甚至太空里面,虛擬環(huán)境的耗電量簡直微不足道。不說到宇宙的末日,至少堅持三次太陽生老病死的時間是足夠了。
再來就是虛擬現實中,或者說游戲中一個巨大的優(yōu)勢——游戲的時間流逝速度是可調的。也就是說,游戲中整個世界的速度并不需要和現實世界同步。這點最大程度上依仗意識脫離大腦之后在計算機系統(tǒng)里面的工作。早期的人機接口除了接入的方式有些血腥之外,最大的問題就是游戲(主要是針對游戲)的時間問題。誰也不想在游戲中依然要消耗和現實中同樣的時間來完成一件同樣的工作。如同傳統(tǒng)的角色扮演或者模擬游戲一樣,游戲的時間是可以加快的。但同時,作為終端接入游戲的人的大腦,在游戲加快的同時工作也要加快。接下來就導致大腦的供氧供糖跟不上。于是為了配合游戲加速,整個人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也要跟著加快新陳代謝的速度。
縮短生命當然不是人們期待的游戲體驗。好在醫(yī)學的進步很快補償了這種損失。同時活著的人類也已經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衰老的影響。
但畢竟只是補償,而不是永生。
同時,隨著游戲速度的再加快,高速新陳代謝的肉體很顯然的會出現發(fā)燒的癥狀。當然,單純的體溫和腦溫的升高,是可以利用外循環(huán)系統(tǒng)替換人體原來的血液,用有同樣功能的冷卻液或者靠外循環(huán)把人體內循環(huán)的血液抽出來冷卻再注入回去等方法來解決的(具體用哪一種方法根據溫度升到的情況不同而定)。但肉體人類的所有器官和組織都是有能力極限的,加速到一定程度,高熱,器官快速衰竭等等都是自然而然就會到來的事情。
也沒有太多人為了一個游戲而搭上性命,一些健康就算了。
所以這個階段的虛擬現實腦機接入的游戲一般都和現實有著差不多的時間流逝速度。
直到意識層復制的出現。
無線接入的方式首先就比往身上插插頭來得賞心悅目很多。接下來革命性的復制技術可以完完整整的復制人大腦在接入時刻的所有狀態(tài),然后在計算機內根據這個狀態(tài)復原出一個數字化的用戶(玩家)大腦,繼而脫離肉體完全在計算機內工作。無疑,這時玩家大腦的思考速度就取決于這個計算機分配的處理能力了。
但是,問題又來了。
無論計算機如何發(fā)展,在人類揭開微觀量子世界的秘密之后,計算機的工作是絕對沒有錯誤的。這貌似是一件被期待的好事,但它的另一個副產品是——沒有真隨機。
測試中的玩家隨著游戲內時間的過去,在經歷了現實世界幾天的運行,游戲內幾百年的時間之后就開始出現了明顯的行為規(guī)律。換句話說,玩家變傻了。
解決方法出乎意料的簡單。
由于對于游戲,人們的設想是要人在有空的時候專門來進行的娛樂活動,所以即便意識層復制技術出現之后,也沒有人或者公司研發(fā)并使用那種,復制完意識后,玩家實體就可以離開去工作,讓復制出來的意識進行游戲的產品。當然,作為某些實驗類產品是存在的,只是在量產投入市場的所有游戲產品和其他生產力產品中都沒有使用。管理上的原因很簡單,就算復制出來了,也要留下來這個人對事情負責。不然現實中的人跑了,復制的意識干了壞事,把推土機開到幼兒園了怎么辦?
總之不是出于技術上的能力問題,而是出于一些比較保守的追責的需求,不管是游戲還是其他系統(tǒng),意識層復制之后,原來這個真實的人依然要連接在系統(tǒng)的終端那里,直到退出虛擬現實系統(tǒng),把復制的意識在系統(tǒng)里的所作所為化作記憶再傳送回本人的大腦里面才可以正常斷開連接。
這樣的事情在之前推行自動駕駛技術的時候也發(fā)生過,因為古老的協(xié)議規(guī)定了道路行駛的車輛必須配有至少一名駕駛員。
然后,不管這個做法是不是科學合理,在遇到“沒有真隨機”這個問題的時候,又被利用上了。雖然意識被完全復制到了計算機里面運行,但仍然可以在系統(tǒng)里偽隨機確定的一定時間間隔之后再從這個本人的生物大腦里讀一個肉體人腦產生的隨機信號?;蛘咭部梢栽谟螒蛑谐霈F重要抉擇的時候返回給人腦來做判斷。當然,后者隨著游戲技術的提升提升,游戲內人物的自主選擇越來越多,慢慢被淘汰了。
與此同時,接在終端不能隨便跑的人,還可以在休息艙的幫助下快速進入深度睡眠狀態(tài),當游戲結束之后,整個人都會變得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如此一舉多得的美事,何樂而不為呢?
但這個真隨機會帶來的后果也變成了一個讓之后不再僅僅作為游戲使用的阿給姆世界失去平衡的原因。
就是在一次隨機之后,芳芳醒了。從游戲里退出原本不值一提,但在“避難所”蘇醒就是一件一級警報的大事。芳芳很快就回到了“阿給姆”之中,快到“避難所”還沒來得及鑒定芳芳是否真的蘇醒還只是肉體的應激反應。
醒來的記憶如同做夢一樣。但就在這個夢的指引下,芳芳一點點了解到人類都被關在鐵柜子里的事實。
那個成熟平靜的女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成為了背景響起:““北極熊”和“聯(lián)合委員備用方案計劃組”合作之后,現成的阿給姆世界成了這個虛擬人類思維儲存地的首選。不僅可以低成本、高安全的在未來未知的各種惡劣環(huán)境中保存人類的文化和思維,還可以繼續(xù)保持思維和意識的活躍……”
這真的是充分滿足了人類對避難和繼續(xù)想辦法解決困難的終極想象。芳芳聽著,芳芳想著。
在移民計劃正式開始動作之前,虛擬世界避難所和其他幾個備用方案都進入到最后的公開測試和實施準備階段。
公測中的阿給姆世界有兩個版本。一個是讓復制的人類意識經歷一遍預計中的“奇跡移民”計劃失敗的歷史,并在之后幸存下來尋找解決辦法。另一個是天堂世界,所有的意識在里面都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當然,失敗有很多種,人們可以在阿給姆中虛擬各種各樣的情況,一輪一輪永不停止的應對各種各樣的失敗。而天堂只有一種。
“阿給姆的人類早就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失敗,也都有了對應的辦法,為什么還要困在鐵柜子里?”芳芳悠悠的說,聲音很輕,作為背景的女聲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736號犯人請注意,這個問題和你的罪行并沒有關系。你是準備做認罪之后的最后陳述嗎?”莊嚴的聲音問。
“怎么會沒有關系?阿給姆不就是為了讓人們找到解決辦法而誕生的嗎?那如果找到了,阿給姆的使命也就結束了,人們就應該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自己要呆在什么地方了?!?p> “你說的……”
“等等!”芳芳突然打斷了莊嚴的聲音,說,“不對,無論阿給姆的使命是否結束,人類都應該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選擇!”
“但必須要保證安全和人類的延續(xù),直到移民計劃成功,或者移民計劃中遇到的災難在避難所的模擬世界中出現對應的解決方案?!?p> “好吧,就算這是之前的人類為了我們這些后來的人能夠安全延續(xù)的考慮而和你們制定下來的鐵則,不能改,就算它是正確……”芳芳說到這里,大大的喘了兩口氣,突然爆發(fā)出吶喊,“可那個該死的“奇跡移民”計劃,從來就沒有啟動過!太陽還好好的在那里,用你們的傳感器去看看!CCD都壞了嗎?鏡頭都磨毛了嗎?”
……
……
芳芳的覺醒一共有三次。首次醒來的時間并沒有被避難所的人工智能監(jiān)測到,當然也不會出現在犯罪記錄的證據里面。芳芳并沒有否認,但缺少證據罪行和動機的行為是不可能被系統(tǒng)指控的。因為系統(tǒng)對這件事情的毫不知情的表現,芳芳只能自己猜測,那次蘇醒的時間太短,重新接入阿給姆的速度太快,就連芳芳自己醒來之后都沒有能夠看看自己的身體是被放在什么樣的容器里面,四肢有沒有發(fā)育成阿給姆里面的少女的樣子,有沒有穿那件黃色的裙子。
出生在西諾共和國青鳥城的芳芳,從小就是個胖丫頭。像蓮藕一樣的四肢很是討人喜歡。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芳芳從小就崇拜共和國的英雄。爸爸就是在和聯(lián)邦的戰(zhàn)爭中成為英雄的。但之后芳芳就再也沒有見過爸爸。作為英雄的女兒,芳芳被媽媽一個人撫養(yǎng)長大,共和國的英烈傳承委員會(一個民間公益組織)和共和國政府也對她家提供了無微不至的照顧。芳芳的成長就如同一個小公主一樣。九歲那年,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芳芳突然變得不再那么白白胖胖了,雖然臉上的嬰兒肥還在,可四肢和身體都在那一年,如同被大手捏塑的泥巴,一下子就有了亭亭玉立的樣子。生日當天,穿著新買的漂亮黃色連衣裙的芳芳,在同學、老師還有軍隊地方代表的簇擁下,得到了一個慰問戰(zhàn)斗英雄的機會。
就在不久前共和國與阿木聯(lián)邦的戰(zhàn)斗中,英俊帥氣的中尉元杰受傷了。本來就是經常出現在宣傳圖片中的元家二公子成為了眾多少女想要借著慰問去見見本尊的對象。芳芳的特殊身份給了她這個人人向往的機會。元杰是被以太輻射后發(fā)生了變異,和芳芳的爸爸一樣。不過元杰沒有很快死去,只是變異讓他痛苦不堪,身體不成人形。經過兩個多月的救治,終于病情穩(wěn)定了在青鳥城的后勤總院療養(yǎng)。
畢竟是療養(yǎng)中的病人,能有一次接待慰問的機會就是相當難得的。而且只能芳芳一個人去,陪伴她來的人們都要在特護病房外的大廳里目送芳芳一個人,捧著美麗的鮮花,高高興興地走進特護病區(qū)。
大家在大廳焦急等待兩個小時之后,芳芳終于出來了。鮮花不能留在那里,可能對病人產生危險。其實真正見面的過程只有不到二十分鐘。但這種特殊的情況,進出都要嚴格的消毒檢查,更換防護服裝,所以時間一般都格外的長。這是對病人的保護,也是對來訪人員的保護。同學朋友們都著急的上前,想詢問元杰什么樣子啊,都說了些什么啊。芳芳顯得很累的樣子,什么也沒有說。離開的時候芳芳把鮮花丟到了大門邊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