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華夏墨皇
四、華夏墨皇
如果說痛失《照夜白圖》是章游春畢生最大的憾事，那么，得到《平復帖》則是他畢生最大的幸事！
“章老，能否請您講一講有關《平復貼》的故事？聽說您為了不讓《平復貼》流失國外，曾經(jīng)三次購買此帖，甚至為此帖命懸一線。”
聽蘇潮說起《平復貼》，章游春的眼中露出一絲光芒。
章游春點了點頭，卻將目光轉向了身邊的潘素，輕笑道：“慧素，《平復貼》的故事，就由你來講吧?！?p> 慧素，正是章游春夫人潘素的字。
潘素微微頷首，目光一掃二人，輕聲道：“那我就從《平復貼》的源頭講起吧。”
“《平復帖》源自西晉大書法家陸機之手，距今已經(jīng)有一千七百余年?！?p> “此貼是華夏古代存世最早、第一件流傳有緒的法帖墨跡，比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還要早幾十年，被世人譽為天下第一帖、華夏墨皇！”
“據(jù)我所知，《平復帖》曾經(jīng)被乾隆之母鈕祜祿氏所得，鈕祜祿氏死后，《平復帖》落入了她兒子永睲手中，后來傳到溥儒手中?！?p> “1934年，荊楚發(fā)生水災，溥儒將自己珍藏的一批書畫拿出來，參加賑災書畫展覽，其中就有《平復帖》在內(nèi)。叢碧就是在那次書畫展覽上見到了《平復帖》。”
叢碧，正是章游春的號。
“溥儒此人當時與日本人走的很近，曾經(jīng)將國寶《聚猿圖》以三萬大洋賣給了日本人，后來又幫助溥偉將《照夜白圖》賣給英國人，《平復帖》在他手中，說不定哪天就落到了外國人手中?！?p> “為了防止《平復帖》流失海外，叢碧三次求購，最終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將國寶留在了祖國?！?p> “第一次，就是在1934年回燕京之后，叢碧托一位琉璃廠的老板向溥儒求購《平復帖》，溥儒一口開出20萬銀元的天價！”
“三十年代的燕京，一座四合院也不過100銀元，一座最豪華的洋樓，也不過500銀元，20萬銀元，相當于當時一名燕京政府官員三百年的收入。”
“第一次就這樣無功而返?！?p> “后來叢碧請了張大千出面，愿出六萬大洋，結果溥儒仍然索要20萬，第二次也未成功?！?p> “到了1938年，我和叢碧坐火車從津門回燕京過年，在火車上遇到了當時的紫禁城博物院院長傅增湘，傅增湘告訴我們，溥太夫人去世，溥儒急需資金辦理喪事。叢碧拿出一萬大洋準備借給溥儒，條件是以《平復帖》作抵押?！?p> “回到燕京的第二天，傅增湘帶來了《平復帖》，說溥儒愿意以4萬大洋的價格賣給叢碧，叢碧立刻買下?！?p> “時隔幾年，三次求購，叢碧總算是將《平復帖》買了回來，但是剛買回來沒幾天，有人就找上了溥儒，愿意出20萬大洋的價格求購，溥儒雖然后悔，但無奈已經(jīng)賣給了叢碧。后來日本人又找人上門到家中以20萬大洋求購《平復帖》?！?p> 蘇潮忽然笑道：“如果賣給了日本人，章老轉手就能賺16萬大洋啊。”
潘素搖了搖頭，目光望著章游春說道：“叢碧，你還記得那天你說的八個字嗎？”
章游春點頭，一字字道：“黃金易得，絕品難求！”
“沒錯！正是這八個字！”
潘素臉上忽然浮現(xiàn)悲戚之色，嘆息道：“叢碧雖然一嘗夙愿，得到了《平復帖》，但是也為自己埋下了禍根！”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p> 蘇潮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目光轉向了章游春。
章游春朝蘇潮點了點頭，道：“后面的事情我來說吧?！?p> 屋內(nèi)燈光依稀，墻角火爐上的燒水壺冒著熱氣，仿佛為這貧寒的屋子增添了一絲溫度。
潘素起身，重新為蘇潮和章游春斟滿了熱茶。
“那天是1941年6月5日，我當時還是申城民國鹽業(yè)銀行的總稽核和董事。”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上班，司機開車剛出了家門的弄堂口，突然竄出來三名持槍的黑衣人?！?p> “他們強行攔住汽車，將司機從車里拖了出去，然后開車將我劫持而去?！?p> “他們先將我關在一座監(jiān)獄里，看見監(jiān)獄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綁匪?！?p> “既然知道對方不是普通的綁匪，我立刻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和目的。”
章游春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莫非是為了《平復帖》？”
蘇潮遲疑。
“不錯！他們的目的正是我手中的《平復帖》！”
章游春點頭，然后將目光轉向潘素，“慧素，后面的事你來說說。”
潘素輕輕握了握章游春的手臂，輕聲道：“叢碧被綁架后沒過多久，我就接到了綁匪的電話，索要贖金300萬。后來我就去找當時任偽政府財務總長的孫曜東，請他查一查叢碧的下落?！?p> “孫曜東一查之下，發(fā)現(xiàn)綁架叢碧的竟然是日偽特工的人，而日偽特工背后的人，就是日本軍方。”
“后來孫曜東將叢碧被綁架的事情報告給了上級，上級便命令日偽特務放了叢碧?！?p> “日偽特務接到命令，才知道惹上了大麻煩，然后將叢碧交給了其他綁匪?！?p> “后來我再次見到叢碧的時候，是在申城郊區(qū)的一家農(nóng)戶家里?！?p> 潘素說到這里，便不再繼續(xù)。
章游春點頭道：“不錯，我被關在監(jiān)獄里幾天之后，便被轉移到了郊區(qū)的一家農(nóng)戶家?！?p> “或許這群綁匪知道我的身份，也并沒有太過為難我。”
“我知道綁匪的目的是為了《平復帖》，所以慧素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我便告訴她，家里的字畫千萬不能動，尤其是《平復帖》，萬一國寶流失海外，我章游春豈不成了千古罪人？寧可我死在綁匪手中，也不能讓《平復帖》落入日本人手中！”
時隔十五年，章游春提起當年之事，仍舊情緒極為激動。
蘇潮眼眶微微濕潤，站起身來朝章游春抱拳深施一禮，肅聲道：“章老冰雪肝膽，萬古凌霄，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
章游春幽然長嘆，沉默不語，這是一段令他刻骨銘心，永遠也揮之不去的日子。
潘素接著說道：“經(jīng)過長達八個月的討價還價，綁匪終于將贖金從300萬降到40萬。家里除了字畫之外，我把能賣的全都賣了，湊足了40萬之后，便交給了綁匪?！?p> “綁匪將叢碧放回家之后，我們一家立刻北上，回到了燕京。回到燕京之后，叢碧一病就三個月?！?p> “叢碧病好之后，為了保護《平復帖》在內(nèi)的字畫國寶，我們又舉家入秦，那時秦城沒有被日本占領，這幅天下第一帖，總算是保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