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接近透明的白霧迅速散到肉眼看不見的程度,未清也因為未原的靠近猛然警覺,迅速后退一步,未原和唐葉就這樣錯過了第一次見面的機會。
唐葉的心跳動如鼓槌般敲擊胸腔,剛才她退縮了。以自己現(xiàn)在的這幅樣子,見到未原該怎么解釋,該說什么好?見到未原推門而出的那一刻唐葉就開始為難,于是剛剛才主動避開未原的接觸。
未原是神,觸碰到她,很可能根據(jù)觸碰到的氣息輕易猜到她的身份!
“你剛才要干什么?”
面對未清警惕的質(zhì)問,未原訕笑:“抱歉抱歉,剛才你肩頭好像趴著一個鬼,我犯了職業(yè)病?!?p> 未原說著,根本不等未清進一步發(fā)作,端著他的午餐回到房間里,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門。他剛剛關(guān)上,又推門而出,這次只露出一個飽含熱切的腦袋:“姐,我剛才說的……你多考慮考慮!”
他不在乎剛才的對話沒有克制音量,監(jiān)管區(qū)域里面的其他鄰居也能聽到。他老實地回到屋里享用午餐,不再打擾未清的工作。
“……”
真的很遺憾……神力被這里壓制之后,他根本沒有認出那團白霧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唐葉。
隔著面前緊閉的門,未清仿佛透過門注視著未原。唐葉悄然屏住呼吸,過了許久,才輕輕敲了敲未清的腦袋:“未清,你真的在考慮?”
未清脫口否認:“沒有。我還得……”
未清不再因為未原的事情分心,重新忙碌起來,中斷的話也停留在那里。
未清推著餐車,敲開一扇扇門,把午餐依次送到監(jiān)管區(qū)域被限制自由的“囚徒”手中——無一例外地,他們都一副邋里邋遢的形象,仿佛一潭死水,他們其中有些人對吃飯這件事甚至表露出怨恨。
唐葉記得有一個說:“還不如讓我死了。”
唐葉想到山崖上那一幕。
周國玉提著那個可憐人的雙腳,讓他的身體懸出山崖之外,看著自己的血液穿過山崖,落到崖底。
乘坐電梯回到上層,唐葉忍不住問:“未清,他們有反抗過嗎?”
“一開始有過,但那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了?!?p> 這龐大的時間尺度震撼地唐葉說不出話,等未清回到監(jiān)管區(qū)域,未清主動接續(xù)上一段話:“他們原本就不是心善的人,遭到關(guān)押,他們那時候立即就決定反抗,可惜周國玉在他們面前割斷一個倒霉鬼的腦袋,并且懸掛在監(jiān)管區(qū)域的吊燈上之后,他們就老實認命了。”
畢竟怕死是人的天性,反抗則是靈魂在躁動,天性會克制躁動的靈魂,讓反抗熄滅,讓恐懼浮現(xiàn)。
“接下來你要干什么?”
“為周國玉泡茶?!?p> “這種小事他為什么不能自己來?”
“他忙著呢。”
“周國玉很忙嗎?他在忙什么?”
“唔……”
頭痛又找上門了,帶著險惡的用心,阻止未清繼續(xù)思考。
唐葉動作熟練地幫未清按揉兩側(cè)的穴位,幫她緩解頭痛,等疼痛稍微緩解,唐葉帶著歉意說:“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沒有做錯什么。而且……”未清揚起嘴角,眼睛里有了微弱的光亮,“旁觀者清,你要給我一個公正的答案?!?p> “如果錯的是周國玉,到時候你跟著我一起離開吧!”
未清輕輕點頭。水壺里的水燒開了,她隨即取出茶碗準備泡茶。
……
唐葉依附在未清肩頭,跟隨她一起忙碌到夜晚。
晚上八點的時候,唐葉果然在用餐區(qū)域見到未原,未原在清理衛(wèi)生,周國玉竟然放心地把這種自由度頗高的活交給了他。
唐葉還是沒敢主動在未原面前現(xiàn)身,她擔(dān)心嚇到未原……對。現(xiàn)在她正依附在未原身后的一面玻璃窗上,等待給周國玉送去晚間咖啡的未清回來。
沒等到未清回來,視線里,未原已經(jīng)提起清潔水桶,準備離開了。
唐葉不由得在心中嘆息。
左右為難的想法使得她的心情格外低落。
“不行不行,我不能忘記我來這里的目的?!碧迫~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我是為了帶未原離開,計劃絕對不能出岔子。不如趁現(xiàn)在打探一番周國玉的‘虛實’,這樣也好完善我的計劃?!?p> 說干就干,唐葉把行動時間放到今天晚上。
又等待一會兒,唐葉隔著玻璃見到未清左右張望正在尋找她,唐葉小聲喊:“我在這里!”
未清尋聲走過來,讓唐葉依附在她的肩頭。
“晚上我不好帶你一起走,先帶著你去我的住處吧。今晚你睡我的床,怎么樣?”
唐葉:“沒問題?!?p> 這反而讓未清發(fā)出短促的疑問聲。
“怎么了?難道說……?”唐葉故意拉長尾音。
“你竟然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p> “我怕又讓你頭疼了,頭疼可不好受。”
“沒關(guān)系的,我反倒感覺腦袋經(jīng)歷過那幾次陣痛之后變得靈活不少,有種逐漸‘活’過來的感覺?!?p> “真的?那么我可要放出我的好奇心,不繼續(xù)壓著了?”
未清面上帶著笑容:“盡管放出來吧!”
“為什么晚上不方便帶我一起走?是會碰到周國玉嗎?”
未清覺得,唐葉的直覺準確到可怕,她的疑問其實就是正確答案。
未清帶著唐葉來到一處單人住所,停在被漆成淡藍色的門前,從口袋里取出鑰匙交給已經(jīng)化成人形的唐葉——她的住所周圍沒有監(jiān)控攝像,也是這里唯一一處沒有被監(jiān)控覆蓋的地方。她說:“你先進里面休息,我很快就回來?!?p> 唐葉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等到未清回來,又等到未清昏沉睡去,屋外的燈都依次熄滅。唐葉才悄悄翻身下床,將玻璃窗推開一道指頭寬的縫隙,化作白霧穿過縫隙悄悄來到住所之外。
完成這一切,唐葉長舒一口氣:“呼……”
今晚,她將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
唐葉用一整晚的時間摸清了這里的大致布局,將各個區(qū)域所在的方向都記在心里,著重在‘辦公區(qū)域’和‘監(jiān)管區(qū)域’多花費了一些時間。唐葉準備明晚著重探查辦公區(qū)域,最好能找到周國玉的辦公室,摸一摸這位反派的底,探一探他的虛實。
想到未清還要準備早飯,唐葉沿著原路返回,趕在未清睡醒前趕回,通過打開一道縫隙的玻璃窗回到住所里面。
未清蘇醒之后沒有懷疑唐葉悄悄出去過,唐葉暗暗松了口氣。
……
等到第二天晚上。
腦袋有些昏沉的唐葉打起精神,繼續(xù)用昨晚的法子溜出住所,目的明確地朝辦公區(qū)域飛去。唐葉的速度很快,心里也難掩焦急的情緒,她在這里待了一晚,身上悄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唐葉發(fā)覺她的能力在變得不屬于自己。
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了太長時間,她就會失去完成計劃的能力,所有準備都會成為空談。
于是唐葉修改計劃,準備今晚探查過周國玉的辦公室后,就去監(jiān)管區(qū)域找未原,至少先告訴未原自己已經(jīng)來找他了。
唐葉從門底的縫隙鉆入緊鎖的房間內(nèi)部,發(fā)現(xiàn)很多房間都處于毛胚的狀態(tài)。遇到這種狀況唐葉就會悄悄離開,繼續(xù)查看下一個房間,用笨拙有效的排除法依次尋找周國玉的辦公室。
唐葉又進入一間辦公室的內(nèi)部。
她先聞到一股咖啡的濃香,入目是收拾整潔的,明顯有人在使用的一間辦公室。唐葉頓時露出笑容,重新化出人形悄然落地,躡手躡腳地靠近辦公桌。
唐葉沒有擅動電腦,拿起桌上的一沓資料,在黑暗中認真翻看。
閱讀的過程里,唐葉仿佛變成不會動的雕塑。
仔細閱讀完之后,唐葉心里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這每一張紙上都記錄著因‘永生計劃’死去的人,上面標注的實驗狀況和不良反應(yīng),以及末尾標紅的‘實驗失敗’四字,滿是對生命的漠視!
“該死該死該死……”
唐葉強忍著怒氣,把實驗資料放回原來的位置,原本紙頁之間是參差不齊的,唐葉也細心地弄出原來的效果。
唐葉仔細地搜查整個房間。
就連辦公桌后面位置,那張被隔斷出的也沒有輕易放過。
床縫處藏著幾張已經(jīng)泛舊的票據(jù),有往返車票的,還有電影院的……無一例外地都是雙份,唐葉懷疑周國玉曾經(jīng)也和喜歡的人一起約會過,這些票據(jù)就是證據(jù)。
這些顯然對唐葉的計劃沒有幫助,她貼心地把票據(jù)重新塞回床下。
很快地,唐葉發(fā)現(xiàn)辦公桌那里有一個掛了一把鎖,卻沒有上鎖的抽屜。
“忘了上鎖嗎?”
唐葉喃喃,輕手輕腳地取下那把鎖,將抽屜拉開,三個外觀精巧的泥塑顯現(xiàn)在唐葉的面前。“這是?”
唐葉拿起其中一個,面色頓時變得難看,泥塑的模樣讓她感到眼熟,竟然有未原的幾分樣子!
“難道是按照未原的形象雕刻的?”
她的疑問只有周國玉能解答。另外兩個泥塑也都是唐葉認識的人,其中一個是未清的,另一個似乎是蘇釁,那個造成世界毀滅的最大元兇。
外觀精巧的泥塑咽喉和四肢處都插有細小的鋼針,唐葉捧著泥塑時都險些被鋼針刺到手指,其中屬于未清的那一件,由于脖頸位置的鋼針多次拔出,已經(jīng)導(dǎo)致脖頸處出現(xiàn)裂痕。
未原的那件還沒有,或許是剛制作完工的緣故,觸手還有些濕潤,鋼針顯然也還未來得及插。
看到這些細節(jié),唐葉又想到未清那觸發(fā)‘關(guān)鍵詞’后就會襲來的頭痛,感覺仿佛身陷寒冬,渾身冰冷。這讓她捧著泥塑的手在顫抖。
“這種東西不能留,必須盡快毀掉?!碧迫~不敢保證下一次力量不會離自己而去,自己還有進來的機會,她把心一橫,準備現(xiàn)在就毀掉泥塑,“動作要……快!”
她輕輕拔掉插在未清咽喉位置的鋼針。
準備一口氣拔掉剩下的鋼針時,外面突然傳來開鎖聲!
唐葉渾身一顫,在電光火石之間果斷地抓住三個泥塑飛快后退。
和門外的人先拉開距離!
下一刻門被推開,來人猛喝:“誰?!”
唐葉當(dāng)然不會自報家門,周國玉揚手打開辦公室的燈,白光頓時充斥這里的空間,潛入者和來者都暴露在燈光之下。周國玉見到這個有些熟悉的面孔,愣了一下問:“你是誰?”
沒等唐葉回答,周國玉便注意到唐葉身前捧著的那三個泥塑上,他頓時眼睛圓睜,理智幾乎被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給吞沒,急迫又憤怒:“把你手里的東西放下!”
唐葉嘲諷一笑:“放下之后呢?只能任你宰割?你想的未免也太美好了?!?p> 說罷,唐葉向后又退一步,繼續(xù)用泥塑擋在身前。
“我想起來了,你是未原身邊的那位,”周國玉咬牙切齒地露出微笑,“你一個凡人能避開我的感知潛入我的辦公室,我佩服你的勇氣和手段。咦?你身上的氣息不太對?!?p> 周國玉微闔雙眼,唐葉看不透他用了什么手段,但唐葉能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力量正在飛速流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唐葉頓時大為焦急,到那時她就算不放下泥塑,也只能任由周國玉宰割!
必須要做些什么。
唐葉空出一只手,不顧動作會不會損傷泥塑,一口氣拔掉插在未清身上的另外四枚鋼針!
“你在干什么?!給我停下來!”
唐葉動作敏捷地后退,躲開周國玉的虎撲,準備繞到他身側(cè)乘機離開這間辦公室——帶著三個泥塑。直覺告訴她,泥塑里面藏著非常重要的東西。
“想走?你趁早放棄這種可笑的想法吧!”
周國玉的眼睛已經(jīng)充血,他真的憤怒到極點。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今晚沒有返回辦公室會發(fā)生什么,到那時他只能對著遭到盜竊的辦公室無能狂怒!
好在命運又一次垂憐他,驅(qū)使著他在今晚回到辦公室。
周國玉快速念出那段咒語:“你要謹慎,不可惡眼看你窮乏的弟兄……他必惡眼看他弟兄和他懷中的妻……她必惡眼看她的丈夫……”
惡眼!
“開!”
周國玉咧開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在他的身后有一只灰黑色的巨眼憑空出現(xiàn),周身涌動的氣息壓得白熾燈的燈光都暗淡下去……這只眼正要睜開它深紫色的眼瞳。
“我要把你關(guān)進囚籠里,只有痛苦才能讓你為你的行為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