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主,像我們這種身居高位的人經(jīng)常會感受到孤獨吧。雖然孤獨這個用詞有些小小的矯情,不過事實似乎就是那樣……”
“高處不勝寒,身邊無人可依的孤獨,無人心可與之相交的孤獨,心里裝著天下事,夜不能寐的孤獨……”
“有太多太多不能與他人相說的孤獨,而這些孤獨在人心里憋的久了,壓的深了,就容易出現(xiàn)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問題?!?p> “我們認為這些問題微不足道,所以我們會肆無忌憚的踐踏它,一而再再而三的跨越那薄弱的底線,去觸摸不可言說的禁忌?!?p> 聲音仿佛騰著云霧,飄蕩著,模模糊糊。最后只有隱隱約約的聲響鉆入蘇釁的耳朵里。
“……蘇家主,你走神了?”
“沒有走神。梁城主。我一直很專心的在聽?!碧K釁快速回答說。
梁文敬瞇起眼睛,是那種偏向愜意的瞇法兒,后背輕輕靠在椅背上面,他用一個舒服愜意的姿勢躺著,舒緩脖頸和腰部的壓力:“在聽就好,畢竟我不常和別人談論虛無縹緲的東西,今天談一次不容易,我希望會有個很好的聽眾?!?p> “那個聽眾想必就是我了。城主說的話我都記在心中?!?p> 屋外打著旋的風,在空中劃出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順著半開的窗沿和敞開的門扉鉆進屋內(nèi),很快又沿著來時的辦法離開——一陣風離開了,緊接著還有陣陣的風,屋外的花香被陣陣風裹著,送到鼻尖。
香味濃郁,梁文敬舒坦地瞇起眼睛。他坐在主位,視線可以看到屋外的景色,在枝頭筑巢的鳥類嘰嘰喳喳的,忙碌不停,美好的景色和好聞的味道似乎不止給人,也給鳥兒們帶去了無窮的動力和熱情。
這兒是他的世外桃源,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就難。
蘇釁也聽到屋外的動靜,他的心頭頓時更增添了幾分煩躁。他被“關”在這個地方,壓根猜不到此時蘇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能在這里一直閉著眼睛等。
“蘇家主不覺得屋外的景色十分溫馨嗎?怎么一副滿是心事的樣子?!?p> 蘇釁深深吸一口氣:“不敢欺瞞城主,景色很美,可惜我蘇釁是一個粗人,感覺屋外嘰嘰喳喳的萬分吵鬧。”
梁文敬惋惜地搖頭:“每個人喜歡的各不相同吧?!?p> “算算時間……我派去的手下大概也該到蘇家了,蘇家主啊,不要讓我失望?!?p> 豆大的汗滴從蘇釁額頭滾落,在這個四季常春的小地方,他覺得渾身發(fā)冷。他的手握成拳頭又松開,在心底暗想:蘇家的秘密絕對絕對不能被公諸于世。
視線被拉扯無數(shù)長,落到蘇家。
此時的蘇家已經(jīng)被大批人馬團團圍住,深夜,每名士卒都高舉火把,火色連成一片,像是即將焚燒罪惡的火焰,映照著蘇家緊閉不開的府門,為首的領隊縱馬上前,揚聲喝道:“梁城主有令,蘇家,人何在?”
一扇窗子被人慌張的推開,緊接著又急忙閉上,蘇府里陣陣騷動,過了小片刻,緊閉許久的門緩慢的被推開,一個打扮干凈利落,知書達理模樣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朝著領隊躬身行禮,然后說:“抱歉,蘇家已經(jīng)燈禁了,大家都在歇息,沒能及時迎接您實在是萬分抱歉。”
領隊說:“抱歉就不用了,今天我是帶著命令來的,還需要英華兄體諒?!?p> 這在蘇英華的意料之中,推開窗子看見密密麻麻的火紅色時他就知道,父親那邊應該是出狀況了,蘇家要面臨一場不小的劫難。
當時的他關上窗子,對身后的人吩咐:“你去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那些東西絕對不能暴露在空氣之下?!?p> 他說完后,大步走了出去,走出蘇家府門和領隊交涉。
“就算是命令也不至于動用這么大陣仗吧,你看看身后的這些人,不明情況的人見了估計得覺得梁城主要滅了我們蘇家啊?!碧K英華說。
領隊語氣冷淡地說:“抱歉,是梁城主的命令?!?p> “抱歉,有可以證明這是梁城主命令的東西嗎?”蘇英華說。
領隊從懷里掏出手諭,蘇英華上前接過來,打開仔細的從頭看到尾——手諭短短幾行,意思卻很明了,徹查蘇家,上面寫的明明白白。
看來今晚蒙混過關是不可能了,蘇英華面沉如水,慶幸自己已經(jīng)囑咐心腹去處理某些事情,而且蘇家平日也從沒有對那些秘密松懈過,梁城主想要扒出蘇家的秘密有些難度。
梁城主派出上千兵卒包圍蘇家的陣仗像一記驚雷炸醒了城里所有的名門望族,漆黑的夜色被一盞盞點亮的燈火驅(qū)散,屬于白夜的喧囂隱隱露頭,似有取代寧靜夜晚的趨勢。
梁城主這是要把蘇家當做那只雞,宰了儆猴!
距離蘇府近一些的,已經(jīng)登上高樓,開始現(xiàn)場觀望形勢變動了。
“既然梁城主不信任蘇家,那就查吧。只希望查快一些,蘇家上下都還要休息?!碧K英華冷哼一聲,他讓到一旁。
領隊沖著身后的兵卒高聲說:“注意保持秩序,不要拿不該拿的東西,還有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所有人,跟我來——”
隊伍排著長隊涌入蘇府,這場黑夜里的神秘搜查拉開序幕,不遠處的高樓上有人遠遠望著這一幕,靜靜地等待后續(xù)。
蘇府作為一個傳承了快兩百多年的老家族,府邸歷經(jīng)一代代家主的擴建與翻修,不僅豪華程度在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面積也大的離奇,領隊吩咐好每隊人馬的大致搜查方向后,策馬沿著彎曲的路徑去往蘇府后街。
沒錯的蘇府里有一條街。也可能不止一條街,具體有多少,就連梁城主也不清楚。
然而這條街本身卻是這座城中頗有慈善色彩,并且眾所周知的存在——上至梁城主下到平民百姓都知道,在這條街上生活的人吶,都是被蘇家救了命的。
他們饑寒交迫,幾近餓死的關頭,蘇家人伸出手給了他們御寒的衣物和吃食,而這些本就無處可歸的人們在蘇家人的善心下搬入蘇府,從此開始了新的生活。
很多東西眾口相傳就會變味道,反正領隊是絲毫不相信平民百姓口中的那套大公無私樂善好施的說辭,于是這次他才準備親自搜查蘇家的這幾條街,親自看看里面都藏了什么秘密。
策馬穿過石板小路,視野逐漸從密密匝匝的花草樹木中突出重圍變得開闊,領隊想,距離那幾條街應該不遠了。
“吁——”
勒馬翻下馬身,領隊對比手中簡陋的地形圖——圖是梁城主交給他的,上面詳細的畫了蘇府里大致的建筑布局,然而在這張圖紙上,關于眼前這條街的地方卻畫了粗略的一個圓圈,是整張圖紙上唯一的,或者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這里有問題的地方。
至少,明面上這里絕對不簡單。
樸實無華,普普通通的小街,街道的兩邊幾乎都是居民房,村民就在門前擺攤,售賣著東西。
他們能把東西賣給誰呢?
這里可是蘇府,在蘇府里擺攤售賣東西,難道是要賣給蘇家人嗎?
帶著心里的疑問,領隊把馬拴在距離街有幾步距離的一顆榕樹上,摸了摸馬頭:“乖乖呆在這里,別亂跑。”
然后他向最近的一個正售賣水果的村民走去,他能感覺到有許多似有似無的目光在偷偷打量著他,他毫不在意,也不耍官威,非常平和的蹲在攤邊,挑揀起貨物,仔細看一會兒,領隊說:“老先生,這些蔬菜長的真招人喜歡??!”
“不敢不敢,只是隨便種一種……”
“隨便種一種就能種成這樣,說明你在種菜這方面也是挺有經(jīng)驗的,”領隊接著說,“不過你們在蘇府里面擺攤,這些種的菜,水果,手工制品都能賣給誰啊?只單單論老先生你的菜,如果能在外面賣,一定會非常受人歡迎?!?p> “不敢不敢,能留在蘇府已經(jīng)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怎么還敢出去……”
“老先生的話就不對了,既然是福分,為什么連出個門都要受到限制?”
老人支支吾吾:“呃……”
其他的人幾乎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安靜的在自家的攤位坐著,當領隊的說話聲停下來的時候,這條街靜的詭異。
領隊在心底輕嘆。不遠處馬蹄聲傳來,應該是自己的手下快到了。他緩緩地拿出梁城主的手諭:“梁城主有令,搜查此處!”
“啊,這……”
老先生面有苦色,不遠處聽到這番話的人互相對視,有議論聲低低地飄來。領隊打小聽力就好,這些人的議論聲他都能聽出個大概——
“胖哥,咱們的日子……過到頭了……”
“梁城主搜查蘇家……會不會搜出來什么?”
“……突然想起來,院里曬的藥材還沒有收拾?!?p> 領隊回想了一遍剛剛聽到的議論,暫時串聯(lián)不出有用的消息,他手臂一揮,已經(jīng)趕到的六位手下翻身下馬,喝道:“所有人不準動,搜查——”
這群小老百姓哪兒還敢動啊,都噤若寒蟬,呆呆的定在原處,看這這群外來的兵隊進入自己家中搜查。
領隊進入的是他上去搭話的那位老先生的家,院子幾乎是一個菜園,種滿了瓜果蔬菜,可以看出菜園主人平時有辛勤照料,長勢十分喜人。領隊繞著菜園快速轉了一圈,他的眉頭皺著,目光銳利的像是不準備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
很快,他的目光凝聚在菜園旁堆起半人高的秸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