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業(yè)送完客人轉(zhuǎn)身進了大門，對跟在后頭聳拉著腦袋的偉明說：“等會你去跟你父親道個歉?！?p> 見周偉明半晌沒做聲，孫成業(yè)回頭看了一眼，說：“你聽到了沒有？”
周偉明小聲說道：“爺，我聽著哩。”
孫成業(yè)說：“你爺心里有負罪感，他認為是自己引進的紙廠把這片山水搞臟了。你曉得吧，如果關掉孫氏就能關掉那些紙廠，他連孫氏都會關！你還跟他說要去搞紙廠？你這是在揭他的傷疤！太歲頭上動土，他不罵你不打你才怪呢！”
周偉明說：“爺，我曉得了，我會去跟我爺講清楚的?，F(xiàn)在我真正感到對不起的是怡芳，沒想到害得怡芳早產(chǎn)了，還讓您和姆媽操心了。”
孫成業(yè)說：“這不是早產(chǎn)，你聽醫(yī)生說了呀，提前十天半個月不算早產(chǎn)。不過你跟你爺?shù)臓幊硨︹际怯杏绊懙?，你要從中好好總結(jié)。好在母子平安！偉明，這是一件大喜事！我也蠻高興呢！你別低著頭，要高興起來，好好慶祝慶祝！”
周偉明說：“爺，你說的是。”
孫成業(yè)走后，周偉明到了房里，孫怡芳看見后把頭偏在一邊不理他，劉麗平從床邊椅子上起身讓開，示意周偉明坐在那里。周偉明坐下后，看了看怡芳旁邊的孩子，孩子皮膚紅紅的，臉上布滿了細細皺褶。他想，剛生下來的孩子怎么會是這個樣子。他把眼睛移到孫怡芳臉上，孫怡芳變化不大，一如平常。他伸手去拉住孫怡芳的手，孫怡芳甩了兩下沒甩開，不動了。
周偉明說：“怡芳，你辛苦了，我……對不起啊?！?p> 孫怡芳聽了，轉(zhuǎn)過臉來，看著周偉明，眼睛里淚花閃閃。
周偉明坐了一會，松開手，說：“我去跟爺解釋一下?！?p> 孫怡芳點點頭。
周偉明站起來，對劉麗平說：“姆媽，這段時間要勞您照顧了?！?p> 劉麗平叮囑道：“這里有我。你去吧，有話慢慢說?！?p> 周偉明不想與父親就這么僵著，他想出去辦廠。他知道得不到父親的支持，這個想法是無法實現(xiàn)的。因為開辦一個紙廠需要巨量資金，他沒有，孫成業(yè)有，而孫成業(yè)只聽父親的。他覺得昨晚自己太沖動了，要耐下心來，跟父親解釋清楚。
周運益不知去了哪里，周偉明先是在家找，后來又在灣里找了個遍也沒找著。他回家來推出摩托，準備去孫氏紙業(yè)，周沖跑了進來，差點撞在摩托上。
周沖問：“叔，你去哪？”
周偉明說：“去廠里。周沖，你看見你爹爹了嗎？”
周沖說：“我看見爹爹往孫氏去了，去了有很久了。”
周偉明聽了，跨上摩托就要往孫氏去。
周沖說；“叔，你要投資辦紙廠？”
周偉明笑了，說：“嗯，是有這個想法。你也看到了，還只是個想法，你爹爹就出來堅決反對！”
周沖說：“叔，紙廠能耗高，污染大，不是國家鼓勵發(fā)展的產(chǎn)業(yè)?！?p> 周偉明笑道：“你曉得什么？小屁孩。”
周沖說：“叔，是真的。你來投資旅游吧！霧山旅游資源很不錯的。”
周偉明聽了，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說：“旅游，什么玩意？霧山有什么資源？”
周沖說：“霧山本身的風景就不錯，有霧峰，有電視塔，有霧山書院，有萬畝茶山，有綿延十幾里的響水溪，還有一條清江……”
周偉明笑著打斷周沖的話，說：“沖，你讀書讀多了！這有什么稀罕的，我在這里住了幾十年了，這算什么鳥風景！是有一條響水溪，在山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可是路都沒有一條，有什么用？至于書院、茶山那些東西，哪里沒有？這到處都有的東西就不值錢了！你別做夢了，回深圳做你的導游去吧！這里沒戲！”
說完就發(fā)動了摩托車。
周沖說：“叔，我已經(jīng)跟孫總說了，他很感興趣。你也來吧，真的很有發(fā)展前景呢！”
周沖還沒說完，周偉明騎著車走了。
周偉明還沒到孫氏紙業(yè)，就看見任志堅騎車從大門出來，往霧山去了。周偉明來到前坪，放好車，跑上樓來找周運益。孫成業(yè)辦公室門開著，里面空無一人，二樓辦公室尋遍了，也不見蹤影。他掏出鑰匙，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準備進去。孫成業(yè)來了，叫周偉明去他辦公室。
周偉明坐下后，孫成業(yè)問道：“偉明，你說你爺在我們紙廠有股份？”
周偉明于是把那天晚上的情況跟孫成業(yè)講了。
“怪不得你爺把任志堅叫來了?！睂O成業(yè)說，“偉明，你爺剛在我這坐了一會，他走了，從沁溪那邊走的。你放心，我安排了人跟著他?！?p> 周偉明說：“難怪，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p> 孫成業(yè)接著說：“你爺跟我講了兩層意思，一是他沒做虧心事，不怕議論；二是他堅決不同意你去開辦紙廠?！?p> 周偉明說：“我曉得，昨天晚上為這事他發(fā)了很大的火。我爺他觀念太陳舊了，人也太古板固執(zhí)了，怪不得當年被撤了職。”
孫成業(yè)聽了這話，立即厲聲道：“偉明，你瞎說什么！”
周偉明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看著孫成業(yè)，只見孫成業(yè)變了臉色，嘴角微微搐動。周偉明從來沒見過孫成業(yè)這般模樣，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說：“爺，我說錯了嗎？”
孫成業(y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說：“偉明，你爺正直無私，敢做敢當，每時每刻都在想辦法使霧山使樟樹灣變得更好！他觀念陳舊？沒有他，哪來霧山哪來樟樹灣的今天！你以為他說的不該引進孫氏是真的？不是！他對引進孫氏一點也不后悔，反而充滿著自豪！他心里真正不喜歡的是那些沒有一點環(huán)保措施的紙廠，恨那些紙廠把清江搞得臭氣熏天，他只想拆了那些廠！你曉得嗎？！”
周偉明聽得懵了，說不出話來。
孫成業(yè)又說：“你爺不是被撤職，而是辭職，也不是因為你講的觀念陳舊、固執(zhí)，而是因為……因為……這其中原因很復雜……這不是一句兩句話說得清的。我跟你說，很可能要過了很多年后，才發(fā)現(xiàn)你爺?shù)淖鞣ㄊ菍Φ?！?p> 周偉明聽了一會，說：“可是灣里人很多都說我爺是觀念陳舊，保守……”
孫成業(yè)沒讓周偉明說下去，道：“偉明呀，我敢肯定，說這話的人，要么就是紙廠老板和老板的家里人，要么就是那些與紙廠有利益關系的人，對吧？”
周偉明想了想，點點頭，說：“灣里人對我爺還是很敬重的，我看得出來?！?p> 孫成業(yè)說：“偉明，聽你爺?shù)牟粫e。如果你真想出去做，環(huán)保問題一定要先解決，不解決這個問題，你想都不要想?！?p> 周偉明聽了這話，說：“爺，我曉得了?！?p> 孫成業(yè)說：“偉明，周沖跟你講了嗎？他那個項目你可以去研究研究，這是霧山今后發(fā)展的方向?！?p> 偉明笑道：“講了。爺，我們這里情況你都曉得，那算什么呀！”
孫成業(yè)說：“那只能說明你還沒看到。好吧，我們說到這里吧?！?p> 周偉明聽了，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