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興四年秋
慶陽城東集懷德坊
一水秋長,天色茫茫,西北的秋來得快,風(fēng)就是打頭的翹楚,吹散夏日的悶燥,天高云淡,薄薄的如一層紗巾鋪陳在天際的邊緣,朦朧又淡質(zhì),遠(yuǎn)遠(yuǎn)地一直延伸到天邊。
東集算是慶陽城的老城區(qū)了,在南邊沒有大興土木興建無數(shù)屋舍前,東集才是慶陽城最熱鬧的地方,懷德坊在東集的東南角,距離東南城墻的角樓不過二個街口,每當(dāng)日出是東集的老人們都喜歡靠在屋檐下,看著日頭從角樓的一側(cè)緩緩升起,拉出長長的斜影照進(jìn)坊中。
東集往日的繁華熱鬧早已成為老人們閑聊的談資,隨著南城的興起以及大量晉州及雍州豪族的遷入,哪里成為了現(xiàn)在慶陽城最繁華的所在,很多原本居住在東集的富人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在南城買了新宅子搬了過去,熱熱鬧鬧的南大街少有人不喜歡!
那些富人搬走后又不愿意賣了祖宅,反而讓懷德坊內(nèi)空置了不少宅子,一到日落坊里就更顯得落寞與凄涼。
在淡淡的暮色中,兩人出現(xiàn)懷德坊的西坊口,與守門的坊丁驗(yàn)看了戶憑,兩人便并肩而入。
“高大哥,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兩人中一穿著灰衣的粗壯漢子憨笑著問道。
“今日衙門里公務(wù)少,故能早些回家?!被卦挼氖且幻泶┠碌闹心隄h子。
“那好?。∏皫兹站拖胝腋绺绾染疲瑩袢詹蝗缱踩?,等會兒弟弟便去找哥哥?!币宦牳叽蟾邕@么說,灰衣漢子一拍胸膛爽朗道。
“嗯,行!我讓家里燒幾個下酒菜,等會兒你一定過來啊。”高大哥也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隨后兩人邊走邊聊,最后在一個放著木車的巷口拱手暫別。
灰衣漢子憨笑地看著高大哥消失在遠(yuǎn)處的弄巷里,隨即面上的憨笑之態(tài)轉(zhuǎn)瞬即逝,面色變得陰沉可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消失在對面弄巷中。
被叫做高大哥的黑衣漢子穿過小巷,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宅院,他伸手拍了拍門,“老魏!我回來了?!辈欢鄷r家中老仆便打開了門。
“吆~老爺您回來了!”老仆趕忙側(cè)身閃到一邊躬身謙卑道。
“嗯~”高全福面無表情的應(yīng)了聲,邁步進(jìn)入了宅子,“讓廚子燒幾個下酒菜,等下諸掌柜來訪?!?p> “好的,老爺,我這就去吩咐廚子?!崩掀娃D(zhuǎn)身關(guān)好大門,便邁著一瘸一拐的腿往下人房那邊去了。
高全??粗掀偷纳碛埃瑩u了搖頭轉(zhuǎn)身去了堂屋。
原先在慶陽城,能住在東集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高全福的也算得上是半個貴人吧,因?yàn)楦呒依蠣斣?jīng)是原郡守府的二管家,安平郡移交給豫州軍后,年邁的二管家就沒有隨郡守大人一同離開,而是留在了安平郡,高全福自然也跟著父親留在了慶陽城,后來老爺子托這些年攢下的人脈關(guān)系,給獨(dú)子高全福在慶陽城的庾司混了個小衙司,主要負(fù)責(zé)各處官屬農(nóng)莊上繳的糧車交割事宜,一年中除了收割的時段略顯繁忙,其他時候倒也算是清閑的很,只是這是個清水衙門,沒有什么油水可撈。每月除了例錢,也沒啥額外的收入。好在父親高老爺之前當(dāng)二管家時積攢了一些家業(yè)與人脈,讓高全福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那灰衣漢子便提著兩壇子米酒來到了高家。
“高大哥,這是小弟我從關(guān)中剛剛運(yùn)來的鳳香酒,”灰衣漢子眉開眼笑道,“這可是獨(dú)一份?!?p> 說著便將兩壇子酒放到了堂屋的桌上,另外又放下一包子糕點(diǎn)?!斑@是給小寶買的酥餅?!?p> “哎~~~每次來都讓賢弟破費(fèi),”高全幅嘖了嘖嘴道,“不說了,今日不醉不休?!?p> “哈哈~賢弟我就敬佩大哥的豪爽。”灰衣漢子伸了個大拇指贊道。
很快兩人便就著四個小菜喝起酒來,幾杯酒下肚,高全福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就見面紅耳赤的高全福夾了個花生米丟進(jìn)嘴巴里,沉聲道:“唉~~想當(dāng)日,要不是儲賢弟仗義伸手,哥哥可就在這懷德坊丟盡了顏面了?!?p> “大哥哪里話,”灰衣漢子擺了擺手道,“幾個毛賊竟敢當(dāng)街調(diào)戲嫂嫂,著實(shí)該打。哥哥不必往心里去。喝喝~~”說完舉起酒盞敬道。
高全福也舉杯狠狠了嘬了一口,“大恩不言謝,若是有哥哥能幫忙地方,賢弟盡管開口?!?p> 儲炬夾了一口菜,笑道:“哥哥畢竟是在衙門里當(dāng)差,小弟我就是一個賣酒水的商人而已。哥哥如此待我,弟弟我已經(jīng)受寵若驚了?!?p> “別~~別~~胡說?!备呷7畔戮票粷M道,“啥衙門不衙門的,咱哥倆不論這個。你要這么說就是看不起哥哥我。”
“是是是,小弟說錯話了,”儲炬舉起酒杯道:“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哎~~~這就對了嘛?。 备呷kp手支在桌上呵呵笑道。
兩人邊喝邊聊,不多時眼見高全福已經(jīng)喝得有點(diǎn)高了,儲炬輕聲問道:“哥哥,現(xiàn)在秋收已過,怎么感覺你們衙司還比以前都要忙了?”
高全福左右掃了一眼,把腦袋伸了過來大著舌頭道:“不~~不~瞞賢~弟,北邊~~北邊有事!最近調(diào)~調(diào)了不少糧食北運(yùn),所~~所以~~忙了不少!!這事你~~你可~~不能外傳?!?p> 聞言,儲炬目光閃動,忙點(diǎn)頭道:“那是自然,這話只會爛在我肚子里。不過,大哥你說的北邊有事,該不會是又要打仗了吧?您知道小弟做的小本買賣,就怕世道亂了?!?p> 對面的高全福滿口酒氣,打著酒嗝回道:“啥~~啥~~事!大哥我~~我~~就不知道了。嗝!!
但~~來調(diào)糧的~~都~~都是~~軍營里的~~~的糧官~~嗝!!想來~是~邊關(guān)有~~有事!”
說完,高全福就慢慢趴在了桌上,不久便打起了呼嚕。
儲炬目光冷冷地回想著剛剛高全福的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起身搖搖晃晃地來到堂屋門口喊道:“老魏頭!老魏頭!”
仆人老魏從門房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恭敬地賠笑道:“哎哎~~褚掌柜,要小老兒送您回店里嗎?”
“不用了,我還行?!眱婷[了擺手,“倒是你們家老爺喝多了,照顧好你家老爺吧。我就不叨擾了?!闭f完搖搖晃晃地拱手告辭。
聞言,老魏頭只得先扶著儲炬將其送出門外,隨后儲掌柜再三擺手不讓老魏相送。
送出大門口的老魏頭無奈,也只得返回府中將酒醉的高全福扶起送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