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林洛心中暗道。
討姑娘喜歡他可是練過的,已經(jīng)成了條件反射。
沒辦法,老舔狼了。
林洛笑道:“師妹知道圣人之道最重視的是哪個字嗎?”
幼微眉頭微皺,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換了話題,只道他是在考察自己學(xué)業(yè),于是試探道:“莫非是仁?”
這是標準答案。
林洛搖頭道:“圣人云:好仁不好學(xué),其蔽也愚。仁怎么會是最重視的呢?”
幼微輕輕點了點頭,感覺他說得也有道理,于是又道:“那就是‘學(xué)’字?!?p> 林洛笑道:“君子博學(xué)于文,約之以禮,學(xué)要靠禮來約束,如何擔(dān)得起最重視這個稱號?!?p> 幼微氣惱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師兄倒是說說,圣人之道最重的是哪個字?”
林洛道:“要我說,圣人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中’字,所有事物都有兩端,有上有下,有左有右,有前有后,圣人之道,就是求前后左右上下之間的中道,所謂無過不及?!?p> “如果過于拘泥文字,那就是‘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這就是為什么我要教訓(xùn)鄭玉成,可如果只是把文字當(dāng)作載道之工具,借文字來求道,那文字自然毫無過錯,這就是為什么我告訴師妹,講求文字也無妨,師妹以為如何?”
幼微這才明白,他轉(zhuǎn)了這么大個圈,竟然是為了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
她心中好笑之余,又感覺有些異樣。
她因為仰慕文士,所以自來喜歡參加文會,可在文會中,大家都只是吟詩作對而已,或者吟詠風(fēng)月,或者抒發(fā)幽情,雖然她也極喜愛詩詞,可總覺得這與她心中的文士不同。
她心中的文士是明通明達以及白無憂那種,可他們只當(dāng)她是小女孩,雖然盡心教導(dǎo),卻沒有文士間唇槍舌劍的義理辨析。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剖析圣人之道,發(fā)鏗鏘金鼓之聲。
看著林洛侃侃而談,氣度不凡的樣子,幼微好像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種文士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幼微船外。
三撥人都還停在原地沒有離開,方輝和馬良與林洛同來,自然要等他共同離開。
另外兩撥人則想要觀察林洛和幼微交談的情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然而他們只能隱隱聽到有說話聲從船中出來,至于內(nèi)情如何,他們就只能抓瞎了。
鄭玉成從剛才就站在甲板上,一動不動。
他兩手抓著船沿,林洛在里面呆的越久,他也就越用力,指甲都要崩壞了。
王大愚第三次從船艙中跑出來,他埋怨道:“都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幼微船中。
“師妹就這么想成為文士?”
林洛問道。
這小姑娘因為擔(dān)心詩詞影響文脈修行,剛才連文會都要戒除了,這執(zhí)念可夠重的。
幼微點頭道:“我十二歲就發(fā)心要做文士,稟明父親后,我找到明通先生求教,蒙先生不棄,一直教導(dǎo)到今天,可惜還是沒能突破?!?p> 她的語氣中滿滿都是悵然。
林洛沉吟片刻道:“師妹有沒有想過,你想要成文士的執(zhí)念恰恰阻礙了你,文士之道,無為而為才是上乘,有為而為,這種心態(tài)已然遠離文士之道了?!?p> 幼微眉頭緊皺,她還真沒想過這些。
執(zhí)著的追求反而會失敗,不追求反而成功,天下難道真有這種事嗎?
林洛道:“今天白師兄拿圣人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試驗鄭玉成,你可聽過?”
幼微笑道:“聽說過,我還聽說師兄出了好大風(fēng)頭呢?!?p> 林洛擺擺手,笑道:“這算什么風(fēng)頭?!?p> “我想問師妹,執(zhí)著地去追求成就文士,這是義,還是利?”
幼微嬌軀一震,立即明白了林洛想說什么,如果她的執(zhí)著只是在求利,那么她永遠進不了文士之道。
林洛見她似有所悟,于是加把勁道:“我有一句話,師妹若是每天多看幾遍,說不定會有用處。”
幼微長坐在船中,直起身子,拱手道:“還請師兄教我!”
林洛從旁邊小桌上拾起毛筆,鋪開宣紙寫下八個大字,然后把字交給幼微。
幼微打開來看時,只見上面寫著: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
她心中立時受到震動,她默默在心里讀了幾遍,日常修煉所遇到的一些困惑竟然朦朧中似有所悟,蒙在她修行境界上的壁壘,仿佛被鑿開了一個洞,從洞中透出一點亮光。
雖然距離突破還有很遠的距離,可借著這點光,她仿佛能看到路徑了。
幼微珍而重之地把字收好,躬身向林洛行了一個大禮道:“請師兄以后多多指點,小妹愿以師禮待師兄!”
白天明通告訴她說林洛天資卓絕,于文士之道理解透徹,她還有三分懷疑。
此時這點懷疑早就灰飛煙滅,她甚至覺得這種稱贊還太保守了,師兄何止一個天資卓絕能形容的。
文脈歷代宗師的語錄中也極少見到能與師兄這句話匹敵的。
以師禮待之?
林洛嚇了一跳,這是要把他當(dāng)老師對待的意思,他哪里敢受這種大禮,明通和白無憂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他連忙道:“師妹太客氣了,互相交流罷了,互相交流。”
互相交流?
我不配啊!
幼微默默流淚。
鄭玉成還在甲板上吹涼風(fēng),像是已經(jīng)死了一樣,忽然他好像回過神來,眼睛望向幼微的小船。
船篷的紗簾被撩開,林洛走了出來,隨后幼微也走出來送他。
林洛道:“師妹請回吧,明天書院見?!?p> 幼微點頭道:“今天時間不美,期待以后有機會與師兄暢談?!?p> 說完,她深深鞠躬,以表達自己的謝意,林洛今天的點撥真正讓她看到了文脈修行的進路。
畫舫上,書生們都出來偷看,見此情景頓時嘩然。
林洛從船上躍起,像來時那樣,在空中劃出一條曲線,回到自己的船上。
“喲,許大人還沒走呢?”
林洛對旁邊仍在探聽的許小飛笑道。
許小飛沒有搭話,默默地把船劃走,他現(xiàn)在有點搞不清林洛和幼微的關(guān)系,不想冒然翻臉。
“鄭兄也沒走?”
鄭玉成臉色微變,冷哼一聲,反身走進船艙。
他感覺自己完全失去了和林洛說話的勇氣,一張嘴要說話,渾身都在發(fā)軟。
“哈哈,林兄弟你可算回來了,”方輝笑道:“再不回來,你老哥我可要就撐不住了?!?p> 撐不???
林洛疑惑地走進船艙,卻聞到一陣怪味。
媽的,這個老色批!
怪不得沒見到馬良,他肯定是早溜了。
“我說那李東陽怎么調(diào)你到順德府,”方輝繼續(xù)道:“原來是幫自己妹夫,不過他也太不夠意思了,怎么會讓你來除妖司呢?”
林洛奇道:“什么意思?”
方輝道:“怪了,你還問我,你不知道幼微姑娘姓李嗎?”
姓李?
林洛臉色一變,在這順德府,提起姓李的,首先想到的當(dāng)然是府尹所出的李家。
她叫李幼微,是府尹李存義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