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人給安德烈?guī)硪粋€振奮人心的消息：因為他是令人尊敬的資深坦克手，所以在戰(zhàn)爭取得勝利以后，就可以立刻回家去。不過就在這天下午，海因茨拉住了安德烈：“戰(zhàn)爭結束后，請您把我的勛章交給我的未婚妻，她在慕尼黑。”
安德烈接過海因茨被保護得十分完好的鐵十字勛章，沒有立刻答話。
“你是覺得你活不了多久了？”
“您知道的?！?p> 安德烈知道。他很明白那些同他一樣的，酗酒而又粗野的老兵會做出怎樣的事來。他并不認為自己會對眼前這個德國年輕人的死感到悲哀，但此刻他卻無比真切地感到疲倦而無所適從。
監(jiān)牢般的鐵柵欄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駁的陰影，燈光昏黃的顏色只會在冬宮的壁畫里出現(xiàn)。窗外還是北地漫長無盡的白晝，安德烈面朝著窗戶，身后晦暗不明。他僵直地退后一步，海因茨孩子般的藍眼睛被籠罩在眉骨的陰影之下，安德烈努力想象那雙眼睛直視著他的樣子。
“你們會勝利的，安德烈。我一直都在為你們禱告。”
安德烈想起來前線的士兵捎話說，現(xiàn)在局勢一片大好，英勇的蘇聯(lián)紅軍正在向柏林挺進——又被海因茨說中了。他總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樣子。想到這兒，安德烈忽然非常難受，就和悶熱的夏夜喝了超過配給量的烈酒一個感覺。
他們永遠不會再見了。就算他們都活到了戰(zhàn)爭結束，安德烈會繼續(xù)從前的生活，而海因茨還相當年輕，他也許會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評判，即便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這些事依然無法評判。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老安德烈坐在壁爐的旁邊就像大部分老人那樣回憶起過往，他努力搜刮自己關于那場戰(zhàn)爭的記憶，但他只會發(fā)現(xiàn)，除了悲憫以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