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論南北，群士佩服

　　七人站的整齊，竟給眾人一種壯士的氣勢，可是熟知明朝的周乾，看著翰林七官，心中卻有一番不同的看法和意見。

　　文官們大多數(shù)都能見風(fēng)使舵，尤其在初入官場時，總會得到一兩個大儒名士指點，便成為老師先生。

　　他們并非完全是因為感恩錢唐，更多的還是立場和利益，各種朝堂之爭的磨合與算計。

　　就如淮西勛貴和江浙黨，他們因為派系和地方，分分合合。因為政見與利益，在朝堂中步步為營。

　　朝堂更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名利場和獵場，看起來威風(fēng)體面，實則是江上孤舟，見風(fēng)使舵。

　　不論他們挑戰(zhàn)出自哪一種，周乾都要迎接，至少說的有道理。

　　翰林院這幾個，自然也不全是為了錢唐，更多的只是象征性比試，免得雅集結(jié)束，落個仇人之稱。

　　學(xué)宮這雅集上，更多的都是圍觀周乾如何應(yīng)對翰林七官，只有藍玉擔(dān)心周乾萬一輸了下跪。

　　“你們與錢唐都是有提點之恩，難免會有故意坑害之嫌?！彼{玉走到學(xué)宮正殿中。

　　人群里有蔣瓛派來的，今晚若是周乾下跪給錢唐認錯，朱元璋第一個先要蔣瓛的腦袋。

　　因此蔣瓛早就安排好，就算最后失敗，也要攪局。

　　誰知，周乾勝了錢唐。原本松了口氣的錦衣衛(wèi)，又提心吊膽起來，只好攪渾水。

　　幾個便衣錦衣衛(wèi)也叫嚷道：“你們都是江南官吏，萬一你們使詐，他一個普通百姓如何比得過你們這些科舉中的頭名?！?p>　　一石激起千層浪，就像帶節(jié)奏一樣，開始議論起來。

　　翰林官員今天也只是來給錢唐捧場論文章，并不想引起群憤，何況他們很在意名聲，做不出來那種以多欺少的事情。

　　周乾挑了挑眉毛，大明翰林之盛是前代沒有的，從制度上講，明代翰林院是朝廷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咨議政事的職官機構(gòu)，從事誥敕起草，史書修纂和經(jīng)筵侍講這些。

　　翰林院可以說是大明人才的匯集和輸出之所。

　　聽到下面人口中的江浙黨和淮西黨之分，翰林院幾人覺得有些不妥。

　　今晚人多口雜，經(jīng)過前思后想，七人決定就地取材，尋個大家口中的事情比試。

　　底下此時有人喊道：“馬上快到點燈時分，到底還比不比?。俊?p>　　“就是，我到要看看你們南人文官怎么對付這個農(nóng)戶小輩?！比巳褐谢蛟S有和翰林官員不對付的，直接扔出來爭議話題。

　　齊楚浙黨如今這個稱呼還沒有流傳開來，到了明末，明神宗萬歷中期到明熹宗天啟時，以內(nèi)閣輔臣浙江人沈一貫和方從哲等人為主。

　　湖廣官員官應(yīng)震等為楚黨，山東周永春等人為齊黨。

　　周乾心里也在權(quán)衡比試什么對他最有利。

　　見文官在那里猶豫，當下道：“不如我與幾位討論下為何南北文人科舉數(shù)量懸殊如何。”

　　“好，快比啊！”學(xué)宮有人湊熱鬧。

　　七人想了想，點頭。

　　說到文人考試這方面，翰林七官也是很自豪的，大明開國至今，已經(jīng)多次證明，北方士人落選最大。

　　“那便說說吧?！焙擦謱W(xué)士趙理最先打開話題，劉有新也跟著符和：“我們是南人，北方文風(fēng)確實這些年并不昌盛，這一點無法否認。

　　如今文人間多有流傳，已經(jīng)引起南北文人學(xué)子的不滿，正因為如此，才有人稱我們?yōu)檎泓h?！?p>　　翰林侍講劉有新也不怕這話引起誰的猜疑，更不怕傳到陛下耳朵。

　　因為這件事，從陛下到百姓，關(guān)于南北士人的話題從未間斷過，矛盾摩擦也常有之。

　　翰林學(xué)士趙理等劉有新說完，這才轉(zhuǎn)過頭看向周乾：“周公子怎么看？莫非也覺得是南人欺負北人學(xué)子?！?p>　　人群里也有北方士人做官的，聽見這個話題也激動起來。

　　周乾牙疼，這個話題很妙，自己萬一回答不好，可就是得罪人，萬一這事情被朱元璋知道了，還會說自己挑撥他的大臣。

　　看了眼藍玉，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齊泰黃子澄他們，劉三吾他們也在。

　　遵循歷史發(fā)展，洪武三十年的春會試上，考試官劉三吾、白信蹈取宋琮等五十二人皆南士。三月，廷試擢陳安為第一。

　　北方諸生說劉三吾偏向自己人。朱元璋大怒，命侍讀張信等復(fù)閱，仍不合意。

　　時傳信等以北人陋卷進呈，朱元璋更怒，殺白信蹈、張信、陳安等，戍劉三吾、宋琮于邊，并親自閱卷，取任伯安等六十一人。

　　六月復(fù)廷試，以韓克忠為第一。中第者皆北士及川陜?nèi)恕?p>　　這便是后來的南北榜案。

　　翰林七人盯著周乾。

　　趙理又問：“周公子怎么看？莫非也覺得是南士人欺負北士人?！?p>　　學(xué)宮寂靜無聲，安靜到連呼吸聲都可以聽見。

　　周乾低頭，略一思索：“在我看來你們這話就錯了?！?p>　　這句話有什么錯？七人互相看了一眼，就連齊泰和錢唐這些人也被引起的興趣。

　　夏元吉索性不沉迷他的事情，也開始安靜聽著，想看看這個普通的年輕人有什么看法。

　　“當今陛下從南開始統(tǒng)一北方，大明開國后，便沒有南人北人之分。

　　南人是當初故元給諸位的稱呼。在大明，只有大明百姓，所以趙學(xué)士這句話便錯了?！?p>　　翰林學(xué)士猛的想起，當初因為這件事，陛下還問過他，他下意識分為南人北人，陛下發(fā)怒，他還不懂。

　　卻被一個局外人點破了。

　　其他幾個人似乎也覺得周乾這話有道理，開始拭目以待起來。

　　“南邊百姓遇到災(zāi)難，北邊百姓絕不會不管不顧，同樣北方遇到天災(zāi)，南方也會鼎力支持，因為都是大明的百姓臣民。至于你們分的南北士人，也并不怪任何一方，原因有以下幾點?！?p>　　“第一，當初陛下開國應(yīng)天，江南一帶恢復(fù)較快，而北邊因為故元，金人的陸續(xù)統(tǒng)治。北邊不興文教，卻武風(fēng)盛行，這根基上便是劣勢。

　　第二，北邊戰(zhàn)火紛飛，百姓逃難荒蕪，哪有人還去讀書，日子久了，便廢了下去，光是恢復(fù)耕種民生，就已經(jīng)很艱難了，糧食和錢也沒有，更別提科舉之事。

　　第三，國事政令最先在南直隸等地方執(zhí)行，傳到北方已經(jīng)過去數(shù)月，各路進京舉子跋涉千里，耽擱不少。

　　另外，兩地文風(fēng)有差異，若是死讀書下去，結(jié)果便會輕而易舉出現(xiàn)，文章風(fēng)氣更是不符，這樣下去，便會有不滿和爭議。

　　日月所照之地，都是漢家江山，南北皆是大明子民，如左右手。江南多出文士，北邊多出將士。對于大明來說就是左右手，缺一不可。”

　　眾人聽的入神，竟然沒有人反駁。

　　周乾頓了頓道：“多年戰(zhàn)火，被蠻人統(tǒng)治，自然衰退，可北邊也是前朝的都城。如今江南一帶又是大明的重要之地，兩地并無差別。

　　需要的是鼓勵北方學(xué)子多多學(xué)習(xí)江南文風(fēng)，況且因為戰(zhàn)亂原因，糧食和賦稅也因此有差異。長此以往，必然會差異巨大?！?p>　　劉三吾這人也是光明磊落，站起來道：“老夫?qū)χ芄舆@番了解，甚是贊同啊，不知周公子對此事有什么合理的見解沒有，如何解決？”

　　“這個？草民只是隨便說，還沒敢多想。”

　　劉三吾覺得這是機會，便抓住不放的問道：“請周公子想想，若是能夠讓老夫心服口服，今晚之事老夫愿意做個公判?！?p>　　聽到劉三吾要插手，錢仲不滿的就要反駁，被身邊的錢唐及時給制止，他壓低聲音道：“針對此事，那周乾說的有道理，仲兒你莫要如此，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莫要做小人?！?p>　　翰林七官此刻也冷靜下來，拱手對著周乾：“方才聽到周公子的話，我們幾位自愧不如，竟然不如一個局外之人看的透徹，被榮譽名聲沖昏頭，請公子見諒?！?p>　　周乾也和他們沒有仇恨，只是為了錢唐的比試，因此沒有咄咄逼人，只是淡淡點頭。

　　劉三吾這下子激動，甚至走出他的座位道：“請公子講一講。”

　　“講一講吧。”黃子澄和齊泰也笑著催促周乾。

　　學(xué)宮外面的人忘了此刻的悶熱和擁擠，也安靜的等著。

　　徐伯看了看外面，已經(jīng)天黑，怕徐輝祖發(fā)火，小聲道：“小姐，我們該回去了?！?p>　　“不要，我倒是要看看他這張能說的嘴有多厲害，從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木訥的家伙還有這般見識?！?p>　　徐伯也只好站著，索性放棄勸說她回家。這比試也不會很慢，便安靜站在徐妙錦身后。

　　在劉三吾的催促下，周乾思索半天才覺得，自己這只是比試，說說也是無妨的，況且到了洪武三十年，自己便會有南北榜。

　　“這種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趕上江南的，可以讓北方加強文教，多建書院府學(xué)。最好的辦法便是將江南的名儒大士去淮河以北之地教授。日子久了便會縮小差距。

　　只是還要給他們些動機，如今淮河以北的百姓皆認為他們無緣仕途，自然會松懈下來。

　　沒有希望的事，有幾人會去干？況且寒窗苦讀數(shù)十年，最根本的辦法還是因地制宜，制定符合當?shù)匚娘L(fēng)的考卷來做，依大明南北形式，設(shè)南北榜？南北榜各有名士，如此一來便沒有什么爭議之說。

　　心服口服之下，讀書人也不會以南北標注自己?！?p>　　如今的形式還沒有洪武三十年那么嚴重，但也不容小覷。

　　周乾這南北榜一出，劉三吾和翰林官員也當下愣了愣。大家也都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錢唐坐在那里如癡呆一般，他是輸了，輸?shù)眯姆诜骸爸T位，比試到此結(jié)束，我錢唐半生正直清廉，也絕不會反悔，今晚輸?shù)男姆诜！?p>　　周乾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錢唐緩緩的走到他面前，拿著契約站定。

　　藍玉也松了口氣，混在人群里錦衣衛(wèi)也松弛下來。

　　徐妙錦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嘴角緩緩的勾起微笑。

　　接下來還有個問題，輸家和贏家的問題，錢唐要向周乾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