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旭日東升
看著眼前俊秀儒雅的長子,李青云竟然一時感到一陣恍惚。
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種話,簡直像極了某人。
沉默了許久之后,李青云道:“玲瓏樓已經(jīng)來人了,想必承鉉的事情暴露了。老夫不便出面,你去解決吧。
我和你三皇叔…算了,他應(yīng)該會明白的?!?p> 李承源點點頭,“父親大人切莫悲傷,有些事情,想來是命中注定的。”
李青云無言以對,只能拍了拍李承源的肩膀,眼神悲痛的走進(jìn)屋內(nèi)。
李承源恭敬一禮,而后朝著大堂走去。
……
“請?!?p> “多謝世子殿下?!?p> 李承源淡然一笑,眉眼柔和,周身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李嗣圖抿了一口茶水,道:“下官的工作,想必郎中令也清楚,有些事情,實在是不得以而為之。
上頭下了命令,說二公子和禹州某些事情有關(guān),而下官又是玲瓏樓駐禹州的總指揮…
說實話,這件事情下官一開始就知道,上官卿大人和鎮(zhèn)南王也知道。只是…”
李嗣圖停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門外的禁軍,手指下意識的磨砂著茶杯邊緣。
“只是太子殿下說血脈相連,于心不忍。有些事情,還是希望二公子能夠懸崖勒馬,但是二公子視而不見,反而越來越貪心,甚至將手伸到了九衛(wèi)之中。
不得已,下官遠(yuǎn)赴千里,這才找上門來…”
李承源下意識的眉頭一皺,承鉉居然打起了九衛(wèi)的主意,某非是背后有人教唆?
九衛(wèi)是皇帝為了維持皇權(quán)穩(wěn)定,而設(shè)立的九支精銳大軍,每一衛(wèi)的最低修為就是宗師。
莫說是李承鉉,就是當(dāng)今太子,也不敢有絲毫逾越。
李承源輕揉眉心,感到了一絲頭痛。
“太子殿下那邊怎么說?”
李嗣圖聞言搖了搖頭,道:“不太好,太子殿下很生氣,希望郎中令還是親自進(jìn)宮一趟。至于二公子,下官想…”
李承源臉色悲痛,眼眶通紅,悲聲道:“承鉉他不在了,前些日子因為旅途奔波,感染了疾病,如今……唉!”
李承源掩面而泣,身子微微顫抖著。
死了?
李嗣圖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安慰道:“世子殿下節(jié)哀?!?p> 李承源伸手擦去眼角的眼淚,擺了擺手。
“所以,大人應(yīng)該知道該怎樣答復(fù)了吧?”
“諾。”
李嗣圖點點頭起身,抱拳一禮。隨即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走去,身后的禁軍也連忙跟上。
東宮,寧心殿。
李承鼎一襲云紋墨玉麒麟袍,長發(fā)簡單束在腦后,劍眉星目,玉樹臨風(fēng)。
不同于普通的世家公子,李承鼎天生帶著一股煌煌神威,盡管平日里儒雅隨和,但一舉一動都攝人心魄。
這是天生的王者!
天色有些昏暗了,李承鼎手持一盞燭燈,仔細(xì)觀看著眼前的地圖。
而李承源則是跪在大殿中央,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良久之后,李承鼎放下燭燈,雙手負(fù)后,緩緩走到大殿門口。
即使二人相背,李承源也能清晰感知到那股煌煌神威,無窮無盡的王者之氣,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著逐漸昏暗的天色,殿內(nèi)慢慢升起燈光。
“當(dāng)初父皇帶著年幼的三皇叔從洛陽出走,一路饑寒交迫,差點死在了去往幽州的道路上。
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從一開始的伍長,到如今億萬里山河的主宰,父皇走過的道路,孤想都不敢去想。
無論朝堂還是鄉(xiāng)野,皆言孤是天生的皇者。
但哪有人生來尊貴,孤不過是命好一些罷了。
父皇為何能從一小小伍長起身,創(chuàng)建如今橫壓玄武的龐大的帝國?”
李承鼎轉(zhuǎn)身,那雙深邃的眸子中似乎可以裝得下整座江山。
李承源沉默了,他有怎么能不清楚李家的發(fā)家史。
造反二字說來并不光彩,但世人常說前漢國祚已盡,武帝順應(yīng)天命而起,以離代漢,也不過天道定數(shù)罷了。
但李承源很清楚這有多難。
一步一步的盤算,父親李青云為了自家大哥的雄心壯志,不知熬了多少個日夜。四皇叔,五皇叔更是背負(fù)著叛徒的罵名。
若無李家兄弟團(tuán)結(jié)一致,又何來大離這個龐大帝國。
李承鼎嘆了口氣,朝前走去,扶起李承源,道:“血脈至親,孤比你更為心痛。李承文他們想要的是什么?無非是宮中那把椅子。
但他們?yōu)楹蜗氩幻靼?,君臣父子乃是天道所定,我們怎么反抗?p> 三皇叔不想殺承文承文兄弟二人,孤也不想殺承鉉。但你要清楚,大離正處于關(guān)鍵時刻,倘若一步走錯,李家便會落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一個只知道爭權(quán)奪利的皇室,如何統(tǒng)御天下?
大離不同于前漢,區(qū)區(qū)九州之地,怎能和玄武億萬里山河相比?”
李承鼎說到此處,不禁用力抓緊了李承源的肩膀。
“你能明白嗎?”
“臣弟明白,全都明白?!?p> 李承源眼角流下兩行清淚,三皇叔親手殺死自己兩個兒子的的那種痛苦,他體會不到。太子欲殺手足的那種痛惜,他也體會不到。
他只知道,太子殿下的手勁很大,捏的他肩膀好痛!
李承鼎松開手,道:“父皇月底就回來了,這些事情,孤會壓下去?!?p> 皇帝要回來了?
李承源心頭一跳,玄武戰(zhàn)事尚未結(jié)束,皇帝在此時趕回洛陽,絕不可能是為了這幾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莫非……
李承源眼神大駭,想到了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李承鼎表情淡然,但眼中的悲痛卻是難以隱藏。
“你也猜到了嗎?”
太子一句話,嚇得李承源六神無主,連忙跪倒在地不斷的磕頭。
“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臣一時…一時…”
李承源不知該如何繼續(xù)說下去了,一時什么?一時猜到了皇帝病重了?很快就要駕崩了?
這不是找死這是什么?
李承鼎見狀,搖搖頭,道:“承源不必如此,估計很多朝臣都想到了。
山雨欲來??!”
李承鼎不知道,萬一父皇…他該如何掌控這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
李承鼎沉默了許久,長嘆一聲,道:“天黑了??!”
李承源輕笑,“殿下不必?fù)?dān)憂,明天太陽會再次升起?!?p> 李承鼎聞言一愣,隨即搖頭苦笑。
太陽明天依舊會升起,但不會是今天那個太陽。
一絲帶著暖意的秋風(fēng)吹過洛陽城外的楓樹林,嘩啦聲作響,一陣火紅色的楓葉瞬間鋪滿整條小道。
腳踩在樹葉上發(fā)出一陣響聲,李青禾不由得感嘆:“人生真短,好似白駒過隙,一瞬之間,朕似乎已經(jīng)老了?!?p> 云之中腳步輕輕的跟在后面,輕聲道:“陛下正值青春鼎盛,又怎會說出這種喪氣話?!?p> 李青禾搖搖頭,他自己的身體他很清楚,九幽拜魔經(jīng)幾乎已經(jīng)無時無刻不在自主運轉(zhuǎn)了。壽元幾乎被消耗殆盡,所剩無幾了。
看著不遠(yuǎn)處無比雄偉的洛陽城,李青禾長嘆一聲。
“如此大好江山,卻誰也帶不走!”
在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無數(shù)精銳大軍圍著鑾駕入了洛陽城。
夜幕降臨,未央宮一片燈火通明。
首席太醫(yī)華無救收回干瘦的手掌,眉頭緊緊皺起,一言不發(fā),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殿內(nèi)跪伏在地的群臣皆是臉色悲痛,甚至有人低聲抽泣了起來。
李青禾面容枯槁,雙眼渾濁,有氣無力的說道:“華老賊,你跟著朕二十幾年了,就不用搞這些虛的了,直說吧?!?p> 華無救輕輕跪倒在床前,悲聲道:“微臣無能,求陛下降罪?!?p> 此言一出,李承鼎終于撐不住了,兩行清淚流下,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尋,李青云等人更是強(qiáng)忍住淚水,低聲不語。
李青禾搖搖頭,“朕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和你無關(guān)。只是不知道,朕能否撐到明天早晨?!?p> 宮內(nèi)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月過半空,李青禾竟奇跡般地恢復(fù)了往日的精神,臉色紅潤,眸子璀璨,周身散發(fā)出若有若無的威壓。
但這一幕,卻讓群臣內(nèi)心悲痛不已。
回光返照。
這個統(tǒng)一玄武大陸,功蓋古今的絕代帝王,顯然大限已至。
如今,不過是彌留之際罷了。
李青禾臉色紅潤,笑道:“朕從未感覺像此刻這般輕松過,沒有任何壓力和負(fù)擔(dān)?!?p> 王尋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低聲道:“陛下自有天命相助,定能安然無恙。”
李青禾擺擺手,“不用安慰朕了?!?p> “趙晉!”
趙晉輕微起身,小走了幾步,恭敬跪倒在床前。
李青禾笑道:“你我君臣相交相知,可恨相逢甚晚??!”
趙晉強(qiáng)忍住心中悲痛,道:“陛下無需如此,來日方長?!?p> 李青禾轉(zhuǎn)頭看了看殿內(nèi)群臣,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似是有所感應(yīng)般,群臣皆恭敬點點頭。
一切都好。
李青禾朝著李承鼎招招手,“承鼎,過來?!?p> 李承鼎擦去眼淚,恭敬的跪倒床前,道:“父皇,兒臣在?!?p> 二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jìn)來。
李青禾臉上的紅潤漸漸褪去,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龍形墨色玉佩,鄭重的塞進(jìn)李承鼎懷中。
那是掌控長生殿的信物。
“朕,李青禾,立你為大離的儲君。等朕死后,繼承大離的皇位。
朕已經(jīng)為你鋪好了路,丞相和四鎮(zhèn)親王會輔佐你掌控朝政,群臣會輔佐你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
長生殿,玲瓏樓都會成為你的心腹,九衛(wèi)以及數(shù)千萬大軍皆是你手中最鋒利的長劍。
江山社稷,朕便交到你手中了?!?p> 李承鼎滿臉淚水,身后的萬歲呼聲他一點也聽不見。他只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他真正成為了孤家寡人。
李青禾無力的跌倒在床上,看著窗外初升的旭日,輕聲呢喃道:“朕,等到了?!?p> 大離拓武二十一年,武帝崩于未央宮,群臣悲凄,天下縞素。
其寵妃文搖于后宮自裁殉葬,文皇帝李承鼎追封其為昭烈皇后,陪葬于幽州陵。
大離太祖圣武皇帝,秉文經(jīng)武,雄烈過人。自微末之時崛起,歷經(jīng)三十三年而成就無上帝業(yè)。功蓋古今,人中之雄。
萬里山河掌中物,人間至尊武皇帝。
—————《大離-太祖圣武帝本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