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去倭國
兩日后,朝鮮全羅道榮山江北岸最深的一處灣區(qū)內(nèi),歸遼行的水手們已經(jīng)搭起了三個棚屋。
務(wù)安北鄰陽乙山,沿山丘陵之地都是茂密的樹林。
水手們直接就近取材,順帶著還在林中打了不少獵物,這大大豐富了每日只有咸魚和米飯的飲食。
陳立三趟在四角吊起的草床上面,一邊享受著新來的朝鮮女傭服侍,一邊聽著趙震正和隨船木匠老孫商談建立倉庫的事情。
與其說是倉庫,不如說趙震要建的是個糧囤,與老孫談得最多就是防潮、防鼠、防霉等事。
這點要求可難不倒遼陽匠戶出身的老孫,明代糧倉的建筑水平已經(jīng)非常高,趙震的要求只是村里的糧囤就能滿足。
從荷衣島到了朝鮮,陳立三的病情并沒有好轉(zhuǎn),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等他再次醒來時,兩人已經(jīng)談完,陳立三便揮退了侍女,把趙震叫到身前。
“趙先生可是有在此常駐之意?”陳立三稍稍坐起了身子。
趙震點了點頭:“丁卯胡亂之后,朝鮮每年要給韃子歲供,北邊的糧價慢慢也會漲起來。而這全羅道盛產(chǎn)米糧,因為山川阻隔,每年上交的糧稅極少,糧價在朝鮮最是低賤。如果能每年從此買糧,不管是賣給東江,還是賣回山東都有大利可圖。”
陳立三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是我等既非朝鮮人士,又無朝廷公文,這生意怎能做得長久?”
“東家有所不知,這朝鮮也如我大明一般,黨爭酷烈。西人黨在朝中實力最為雄厚,儼然如我大明之東林,其門下的漢江商幫,幾乎壟斷了我大明的貢道商路。而東人黨與其抗?fàn)幗?jīng)年,依靠的卻是慶尚道的倭館。”趙震給陳立三后背加了個枕頭,慢慢解說其朝鮮局勢來。
“唯有全羅道的南人黨被兩黨傾軋,朝中不能取高官之位,在野不能得通商厚利。天啟年間尚有我大明走私船隊能幫其代貨,可自袁都督禁海之后,這條路也算是斷了。其實這務(wù)安實乃朝鮮離山東、淮安、江南最近之地,向東南行走又是去倭國必經(jīng)之路。所以在下想的便是重啟這條商路,即可得朝鮮之米糧,又可得倭國之金銀?!?p> “然后你再從國中販貨至這兩處,倚仗厚利下結(jié)豪商,上賄府官,長久以后便成這全南道南人黨的出貨行商?!蔽吹融w震說完,陳立三就接了下去,他當(dāng)年隨東江鎮(zhèn)興起,這套路一聽老者便知后文。
趙震拱手一拜道:“東主英明。”
這倒不全是恭維,在趙震眼中,僅以陳立三看來,明末的中國海商不缺勇氣、不乏精明,甚至手頭里還握著拳頭商品,或許只是限于明朝政策和數(shù)千年來的大陸思維,才沒能創(chuàng)造出西方的大航海時代。
黃海東岸的草棚之中,一老一小相視一笑。
與金正豐約定好的交糧日期是在二十天之后,趙震不敢多呆,將傷員們安頓好以后,就以聯(lián)系風(fēng)暴中失散船舶的名義起船出航。
這次隨行的船員更少,除了二十一名水手之外,趙震只帶了十名護船隊員,黃胡子被留在了當(dāng)?shù)卣疹欔惲⑷?,而吳大彪子變成了這次護船隊的頭目。
沙船沿著朝鮮半島的東海岸向南航行,這一路上,趙震都沒有見到曾在鳴梁海戰(zhàn)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全羅道水師。
自從東江開鎮(zhèn)以來,大明一直從朝鮮買入海船,便是今年孫元化還從朝鮮購入了四十艘戰(zhàn)船。
丁卯之役后,朝鮮又將大部分水師調(diào)入江華島入衛(wèi)漢城,所以一直到船只駛過濟州島,趙震硬是沒在海上看到一艘船只。
可當(dāng)兩天后,船只駛?cè)腴L崎海域之時,水面一下子就變得沸騰起來。
既有密網(wǎng)如織的捕魚船隊,也有尖頭高艉的安宅船,中式的福船趙震也看到了兩艘。
當(dāng)一艘巨大的帆船從沙船身邊經(jīng)過時,船上的水手們感覺太陽都被遮蔽了。
“我的媽呀,這是啥船,咋這大個!”吳大彪子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趙震看了一眼頂帆上畫上的VOC字樣,淡淡地道:“這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小型蓋倫船?!?p> “啥,這還小型,那大型的得多大?”旁邊的水手追問道。
歸遼行這艘沙船不說在登州,就是與朝廷水師的戰(zhàn)船相較,也一直都是巨艦的存在,可面前這艘大船整整比自己的船長了兩倍有余,更別說高度。
“在泰西,此船有所謂一級戰(zhàn)列艦,其船長二十五丈有余,載百門火炮,船員近千人。”
趙震短短的幾句話,把旁邊的水手驚得啞口無言。
二十五丈是多大的船,他們沒有概念,但是提到百門火炮,這些就去皮島的水手就感覺無法置信,要知道整個皮島之上的火炮也就不到八十門,而對方居然把一個島上的火炮裝在一條船上。
“其實也沒什么,咱們老祖宗下西洋時,造過更大的封舟。等我們有錢了,咱也造兩艘這樣的風(fēng)帆大船,到時候咱們就能遼海橫著走了!”
趙震盯著蓋倫船遠去的船尾也是一陣神往,雖說在中國近海,無論是航行還是運貨,沙船、福船、廣船這些都是非常經(jīng)濟實用的船只。
但若說到海戰(zhàn),中式船只的結(jié)構(gòu)天然無法裝載大量的火炮,遇上蓋倫船那只有死路一條,便是后世津津樂道的料羅灣海戰(zhàn),實際戰(zhàn)果也是寥寥。
此時幕府尚未頒布鎖國令,長崎還是自由貿(mào)易港口,當(dāng)?shù)谴娜毡竟賳T得知趙震等人并沒有朱印許可之時,也并未將其驅(qū)逐,甚至更為高興。
原因很簡單,朱印船主在長崎都有固定的商業(yè)伙伴,而這些初到日本的唐船,便屬于長崎奉行的管轄范疇。
船只一經(jīng)靠岸,便有人來登記貨物,然后交給趙震一張賬單。
來長崎的明人都要住在唐人屋敷,賬單都用漢語寫成,上面不但標(biāo)著屋敷房費,船只卸貨費用、倉庫租金、生活費押金,甚至還要填寫需要丸山游女的數(shù)量。
趙震的倭國賺錢計劃還沒開始,就把帶來的二百兩白銀交出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