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安全第一
旁邊的李圣宇二話不說，起身快步走出了診室，直奔對面的搶救室而去。
咣啷咣啷……
護士和趕來幫忙的保安把金屬平車推得又穩(wěn)又快，車輪不斷和地上的瓷磚縫碰出聲響，似乎也在催促著眾人。
隨著搶救室大門的關(guān)閉，“搶救中”的紅燈亮起，讓人焦躁的咣啷聲戛然而止。
一同消失的還有人群的驚呼，和保安驅(qū)散人群給平車開路的聲音。
急診區(qū)又暫時安靜下來，僅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小聲議論著出了什么事。
然而亮著刺眼紅燈的搶救室中，想必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大夫，我看病。”
又有新掛號的病人過來，吳佑安收回盯著搶救室的目光，回來繼續(xù)工作。
忙忙碌碌干到中午，平時話少的他說得已經(jīng)嗓子冒煙。
喝水、去廁所都是見縫插針完成。
工作日的急診，午休時反而是個忙碌的小高峰，不少上班族也都是趁著午休才能跑出來看病。
病人非但不見減少，還有增多的趨勢。
而李圣宇那邊還忙著搶救，看樣子也不可能出來替自己。
本以為午飯就此泡湯，此時卻有個救星從天而降。
一個身體發(fā)福的中年胖子擰開門走了進來，已經(jīng)不太合身的白大衣被大肚子繃得緊緊的，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把扣子崩飛。
稀疏的頭發(fā)被梳成了背頭，以掩蓋“中央軍”兵力不足的尷尬境況。
西班牙斗牛犬一般的胖臉上戴著一副圓眼鏡，微微一笑，眼睛就沒了。
吳佑安疑惑的看向來人——楓葉紅醫(yī)院急診內(nèi)科的主任，王有德。
“小吳啊，你先去吃飯吧，這里我盯著?！?p> “哦，好，我看完這個病人?！闭f罷，他又轉(zhuǎn)回視線繼續(xù)給病人開藥。
王有德眼角抽搐了兩下。
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啊，我好歹也是你直屬領(lǐng)導，你倒是推辭客氣兩句啊。
吳佑安可不知主任的復雜心思，給眼前的病人打印好病歷，他便起身低頭往外走。
路過王有德時擠出了個微笑，低低說了一句：“……謝謝?！?p> 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吳佑安盡力了，但顯然王有德不會這么認為。
“嘶……呼?！蓖跤械律詈粑艘淮?，坐到電腦前，點了下一個病人的名字，心中默念，“我只想平穩(wěn)混到退休，我只想平穩(wěn)混到退休……”
等下一個人進來時，他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職業(yè)化的笑容。
……
關(guān)于王有德這個主任，吳佑安沒辦法做出一個客觀評價。
察言觀色、揣測人心是他的弱項，不過正式上崗前的培訓，他和王有德也有過一些接觸。
即使以吳佑安拙劣的看人眼光，也明顯能感覺到這位主任似乎并不為自己的職業(yè)驕傲。
與對這個職業(yè)滿懷憧憬的自己不同，王有德在談到“醫(yī)生”這個職業(yè)的時候，說得最多的是“保護好自己最重要”、“不出事就行”、“安穩(wěn)退休比什么都強”。
對這種想法，吳佑安自然無法認同，不過千人千面，別人怎么想他管不著，也不想管。
……
走出診室，正巧對面搶救室的大門打開，兩名護士推著已經(jīng)換到搶救床上的老太太出來。
居然就是之前進來診室，和李圣宇說她只是拿點降壓藥的和善老太太。
旁邊的李圣宇親自提著沉重的轉(zhuǎn)運呼吸機，本就是撲克臉，此時更顯冷峻，一行人急匆匆向著放射科快步走去。
這已經(jīng)是在“不許奔跑”前提下的最快速度了。
之前進來看病時還有說有笑，現(xiàn)在老太太嘴里已經(jīng)插上了氣管插管，靠呼吸機喘氣。
急性心梗、惡性心律失常、心衰導致的心源性休克、心臟破裂、嚴重心臟壓塞……
出于職業(yè)習慣，看著床上的老太太，又是一排排發(fā)著光的詞條出現(xiàn)在吳佑安的視野下方。
其中又以這些心臟疾病亮度最高，畢竟猝死的患者中，大約有75％是心源性猝死。
再結(jié)合老太太來的時候似乎是開降壓藥的，平時應該就有高血壓，這方面的幾率就更高了。
搶救床消失在拐角，吳佑安視野中的詞條也隨之消失。
眼下自己也幫不上忙，還是趕快吃完飯回去接班才是正經(jīng)。
楓葉紅醫(yī)院的食堂乏善可陳，除了某些特例，絕大部分企業(yè)、單位、學校的食堂大都是這個樣子。
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餐，吳佑安便匆匆趕了回來。
診室中空無一人，王有德已經(jīng)腆著大肚子坐在里間的休息室喝茶了。
看自己回來，對方放下茶杯走了出來。
“回來啦，正好，有個事我想問問你?！?p> 王有德費力的把大屁股塞進椅子中，打開工作站的總攬界面，鼠標劃向其中一個病人。
“這人，明明受過外傷，直接讓他重新掛號去看外科就好了，你為什么要接診？”
“他當時說憋氣，我覺得應該首先排除心臟問題，再讓他去看外科更安全……”
“安全？”王有德扭頭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來看這份后來急診外科給他做的CT，他左側(cè)第3、4肋骨已經(jīng)折了，斷端對合也不好。如果你給他做心電圖時肋骨斷端形成二次損傷，氣胸或者內(nèi)出血了，安全又怎么保證？”
吳佑安回答的并無絲毫猶豫，這些情況他當時也已經(jīng)考慮到了：“做心電圖時并不會大幅度擠壓胸廓，形成二次損傷的可能性極小。以對方胸廓當時的形態(tài)來看，肋骨斷端不可能刺破大血管，即使造成氣胸、血氣胸也不會很嚴重。還是先排除創(chuàng)傷性心臟病對他來講最安全……”
“那你呢？我們急診內(nèi)科呢？”
?。?p> 他并沒有能第一時間理解王有德的意思。
對方示意吳佑安跟過來，走入了里間的休息室。
自己連忙跟了上去，這位胖主任將門虛掩，輕聲道：“你接診了，就是首診醫(yī)師，首診負責制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只要在你這出事，無論最后致命與否，你都逃不脫責任，整個急診內(nèi)科都要受影響。讓他換號去看外科，他有外傷病史，說到哪去也沒毛病?！?p> “可如果他真有創(chuàng)傷性心臟病……”
“那到時外科請你會診，你再去就是了。無論結(jié)果如何，這樣做的話都沒有你的責任，沒有急診內(nèi)科的責任?！?p> 可病人如果心臟真有大問題，本來能救的，也救不活了。
這句話，吳佑安沒有再說。
王主任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自己是社恐，但不是傻子。
見吳佑安不說話，王有德以為他已經(jīng)聽進去了，面色稍霽，拍拍他的肩膀：“想干的長，就不要冒險，以后機靈點兒。你接著看吧，我去看看搶救室那邊?！?p> 下午的病人少了一些，他在看診時依舊發(fā)揮出了讓那位觀察室小護士刮目相看的效率和零失誤。
只是閑下來時，便覺得心里有點堵得慌。
吳佑安從白大衣里面的襯衫口袋中，拿出了一個有些老舊的塑料小人偶。
是個卡通形象的醫(yī)生，帽子上還缺了一角。
摩挲著手中的小人兒，似乎有種溫暖的力量傳遞了過來。
微笑著將其放回口袋，剛剛的郁悶一掃而空。
若是幾句話便能讓吳佑安動搖，那他當初也不會明知自己社恐還堅持學醫(y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