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地講,如果可以的話,李憐詞并不想站到王戊的對立面。
其中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女子的武功,更是因為他其實也很欣賞對方的為人。
這種欣賞無關乎容貌,而是源于那丐女身上的一種江湖氣息。
一種通得了情理,放得下身段的莫名豪氣。
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豪這個字在世人的口中,似乎都會與快意放縱,妄為灑脫的行為聯系到一起。
然而,于李憐詞的眼里,所謂的豪,就應該是一種,為人所不能為,持人所不能持,奉人所不能奉的魄力。
那是一種氣度,也是一種心胸。
從這個角度來講,他自己顯然是沒什么豪情的。
但是王戊,那個本該與豪邁這類詞匯全不搭邊的女子。
卻第一次讓他感受到了這么一分胸懷和義氣。
自她向他低頭認錯的時候,自那臉上放下心事,展露笑容的一刻。
事實上,李憐詞在一開始,是完全不了解王戊的品行的,所以他才只能用玩笑去試探對方的態(tài)度。
同時,因為王戊如今的武功。假如她真的是一個粗野暴躁,且蠻橫無理的人。那么李家,也必然是不會為了一份契子而跟她較真斗狠的。
畢竟,只要不是那種特別霸道的家門,基本都不會這么極端,最多也就是以后都不再做其人的生意,老死不相往來便罷。
所以李憐詞那天,其實還準備了兩個備選的方案,會根據王戊的性格,考慮要不要再退幾步,求個順次。
但是他也的確是有些意外,王戊的態(tài)度居然毫不刁蠻,甚至都沒有過多的堅持,就答應了他的條件。
等女子向他致歉的時候,李憐詞雖然明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情緒,但是心底里,卻同樣不算平靜。
當時女子那澄澈明媚的眼睛,給他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那雙眼睛很干凈,恍若一潭清水,一眼就能看到潭底。
一眼便能看清其中的了然與坦蕩。
李憐詞也是從那時候起,開始認真地看待王戊其人的。
在去除了皮囊和武功之后,王戊作為一個人,似乎也相當特別。
在自身還有余力逃避的情況下。
認錯承怨,這并不是一件什么人都能夠做到的事情。
何況王戊犯的錯在許多人的眼中,可能僅僅只是違背了一個本就不算平等的承諾。
這種過錯不能說是沒有,但也絕不算大,認與不認似乎都有道理。
區(qū)別只在于,有的人會以為,食言了便食言了,誰能拿我怎么樣。
而有的人則會以為,食言了便是食言了,我得為此怎么樣。
王戊應當是后者,而李憐詞呢,明白自己是前者。
他不是一個好人,就像是他自己說的,他是一個商人。
但他也不想與王戊為敵,在有選擇的情況下。
因為他還不想淪落為一個惡人。
可惜他如今沒得選,身為李家的長子,少主,他必須得站在家族的立場上考慮事態(tài),他得為家中的所有人負責。
因此他只能效命于皇家,也必須聽從皇上的指令軀身做為。
寧缺兒是必須殺的。
至于王戊,如果她愿意離開自然最好。
如果她試圖阻攔,那李憐詞在動手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的遲疑。
因為他不能有遲疑,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外人,將李家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事實證明,李家終歸不是皇族本家,他們只是罪人,旁系,只有皇上覺得他們有用,他們才能留得一命。
“哦,一個女子,她有什么特點?”
聽著李憐詞的話,暮雨三人留心地問了一句。
“她的相貌絕美?!本従彽貙⑹种赴丛诹朔鍪稚?,不再抬起,李憐詞眼眸半垂地描述道。
“但是武功也奇高,我看不透她,只知道她必然是一個絕頂高手,而且我還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絲兇險?!?p> “兇險?”
山雨站在一旁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滿意李憐詞這樣含糊不清的表達。
“對?!?p> 下一刻,李憐詞便橫過了視線。
“一種像是有利刃貼著脖頸劃過的兇險,我勸你們如果遇見了她,最好不要因為她看起來柔弱無害就大意輕敵?!?p> “我們從不大意。”
細雨的眼睛輕合,像是有些看不上李憐詞因為一個女子而束手束腳的作態(tài)。
“……”
沒有第一時間反駁細雨的輕視,李憐詞只是沉默了一下,隨即搖頭嘆息。
“你們已經足夠大意了?!?p> 言語間,只見他的手指一顫。
一道寒芒便已經從細雨背后的房梁里躥出,擦著他的左肩,帶著一絲鮮血飛入了李憐詞的掌心。
那是一把連環(huán)的飛刀,此時正在掛在李憐詞的指尖搖晃著。
而細雨的額頭上,則是緩緩地流下了一滴冷汗。
他剛剛完全有可能被李憐詞當場殺死,這就是絕頂與非絕頂之間的差距。
“我說的兇險?!鄙裆仄沉艘谎奂氂辏顟z詞又將飛刀給收了起來。
“大致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p> ……
“啪啪啪啪?!?p> 一陣沉默之后,暮雨坐在位子上,鼓著掌地笑道。
“內力外放,旋勁成絲,牽引暗器,聞名不如見面,李家纏絲功果然玄奧非常,防不勝防,李公子的暗器手法也可謂是高深莫測啊,哈哈哈哈?!?p> 語畢,暮雨又側過了頭來,凝神頓氣地對著細雨說道。
“細雨,還不謝過李公子的賜教之恩?!?p> “是,細雨,謝李公子不吝指點,手下留情……”
肩頭上還帶著些許血跡的壯漢低頭拜下,再沒對李憐詞有半點的不敬。
不得不說,想要與江湖人交流,有時候動手真比說話管用。
“謝就不必了?!?p> 面無表情的李憐詞揮了揮手,遂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
“只要記住這個教訓就行了,便如同是我這堂上到處都藏了飛刀一樣,那個女子名叫王戊,三橫王,天干戊。遇到她時務必小心,若能退避就別力敵。記住,我們最終的目的是殺了寧缺兒。
至于那個小子,內力渾厚得出奇,連我都遠遠不及。但功夫,大概還沒有完全突破絕頂。我們幾個聯手,沒人攪局的話,殺他夠了?!?p> “好,如此,那就請李公子與我等多多照應了。”暮雨很懂分寸,知道在人家的地頭,試探試探沒什么,但絕不能妄自尊大。
而且李憐詞剛剛那一手,確實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無妨,都是為了辦事而已。”
低頭喝著茶,李憐詞看著漂浮在茶水中的茶葉,神情略顯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