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圍上來時,許風才發(fā)現(xiàn),徐虎口中的年輕人,那位復姓鐘離、單名為楚的“先生”不是別人,正是那一位年輕的紫衣劍客。
沉默著陪在曹八斗的身邊,那保鏢似的紫衣劍客。
他已經向許風看了過來。
他的眼睛不是很大,眼神卻非常的銳利,和他那柄烏木鞘的長劍一樣,寒冷而又充滿著危險。
曹八斗正在深深的哀嘆:“你可知公孫兄今日約你,就是為了要敗在你的劍下?”
這件事,在看到鬼車的劍時,許風就已經猜到。
徐虎喝斥道:“可你這廝也太過絕情,你這樣又和東方豎、和鬼車他們有什么區(qū)別?”
杜漸冷冷道:“莫非你知道公孫兄不會殺你,所以才起了歹心?”
許風想起了那股浪潮,無窮無盡的浪潮,他還想起了那棵魔柳,那棵被剖去心臟的魔柳。
他想解釋,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徐虎端起那把又重又厚的銀色大斧,朝著他大步走了過來。
曹八斗在問:“徐兄弟,你要干什么?”
徐虎振振道:“還能作甚,當然是領教領教許大俠的劍法!”
他回頭,狠狠的瞪著許風:“你這廝不是要成名嗎,那一個驚濤劍又怎么夠,再多加我徐虎一個吧!”
許風握著劍,金色的長劍斜斜指向地面,他今天見得血已經足夠多了,他已經不想再出手。
許風想拒絕,但徐虎沒有給他機會。
沒有什么華麗的招式,沒有什么復雜的技巧,銀色的大斧當空而下,就這么直直的朝許風臉上劈來。
斧刃并不鋒利,但憑借他的重量,他那股無法阻擋的勢能,就已足夠將人活活的壓死。
殺死驚濤劍,許風悔恨,許風自責,但許風現(xiàn)在還不想死。
銀色的大斧威力無窮,只是他太過笨重,太過緩慢,對一個年輕人來說并不難躲避。
許風后退,大斧在他眼前重重的落下,若非杜漸及時喝止,險些就劈在公孫輾遲的尸體上。
這具尸體橫在兩人的中間,徐虎的腳已經踩上了白布,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許風只能繼續(xù)后退,一直退到更為空曠的大廳。
徐虎頂身上前,碩大的銀斧翻滾起落,又重又狠,沒有一絲的停歇。
他的雙臂粗壯結實,他的眼睛通紅駭人,他身上的力氣好像永遠也用不盡。
許風突然發(fā)現(xiàn),這柄大斧竟然也是有技巧、有招式的。
徐虎并非只是一個莽夫,他每一次出手都早早有了計劃,每一次出手都帶著自己的目的。
他已經設下了一個精絕巧妙的圈套。
不知不覺中,許風陷入了他攻擊的節(jié)奏,只能隨著銀斧的翻滾,受迫似的四處躲避。
徐虎想讓他退到哪兒,許風就只能退到哪兒。
大廳雖然寬闊,但總是有邊界的,許風終于無路可退。
徐虎也終于無法忍耐:“你這廝還不出手!”
許風一味地的躲閃,并沒有讓徐虎感到輕松,他只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高高的舉起銀斧,向角落里發(fā)出最致命的一擊。
許風貼著墻壁,金色的長劍依然斜斜的指向地面,銀斧的陰影已經將他籠罩。
徐虎的功夫雖然不弱,但無論是身法、還是技巧,都遠遠的不如公孫輾遲,甚至還不如蔣琨。
大斧落下數(shù)十次,布下了一個連環(huán)的圈套,但這個圈套也至少露出了三處破綻,至少許風已經看出了三處。
只要許風攥緊長劍,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就可以從大斧下脫身。
但是他依然沒有出手。
他好像突然間想的很明白,他好像已決心死在這柄大斧之下。
看著眼前這個赴死般的年輕人,徐虎的眼中突然起了一絲波瀾,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猶豫。
徐虎想收手,但銀斧重重的劈下,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控。
杜漸暴喝,曹八斗忍不住的驚呼。
只有紫衣劍客在緊緊的盯著許風,盯著他手里的金劍。
他為什么不出手?
他剛剛才從驚濤劍下逃生,他很快就要在江湖中成名,難道就這么死在徐虎的手中,被一柄可笑的大斧砸的稀巴爛?
許風雖然沒有出手,但銀斧重重落下時,他也沒有被砸成一灘爛泥。
因為旁邊飛來了一枝筆。
一枝粗長烏黑的判官筆,堅挺的筆尖點在銀斧的重心,逼迫大斧歪向了一邊。
銀斧從許風身側滑下,“噗嗤”一聲震響中,半個斧面深深的陷入了厚實的墻體。
徐虎的人也被帶歪,他扔開斧柄,右手的虎口已經撕裂,涌涌的往外冒血。
杜漸走了過來,他盯著許風:“你想死?”
許風沒有回答,好像已經默認。
杜漸冷冷道:“可是你要知道,有時候想死也不是這么容易的?!?p> 死亡也分很多種,壯烈的、屈辱的,有些死亡就像一抹浮灰,風兒吹過,什么也不會剩下,有些死亡轟轟烈烈,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名字依然會被相傳。
還有一種死亡代表著解脫,就像公訴輾遲一樣,當平淡的活著都成為了奢望,他們也不會再畏懼死亡。
這樣的死亡當然不是很容易的,起碼,在杜漸的面前不會很容易。
杜漸撿起判官筆,許風的眼瞳忽然一震。
他并不懼怕杜漸,但是他在大廳外看到了兩個人,兩個熟悉的身影,兩張熟悉的面孔。
許風決定現(xiàn)在就離開,他握著劍,大步向門外走去。
杜漸微微側身,似乎并不想阻攔。
但當許風經過他的身邊,杜漸忽然抬手,烏黑的判官筆瞬時探出,徑直點向許風,點向他背后的三處大穴。
這三處大穴不至于奪走許風的性命,卻足夠讓他喪失反抗的力量。
門口突然有人大喝:“住手!”
蔣琨已經來了,溫華就站在他的身旁。
他們已經看見了許風,當然,也已經看見了那具掩蓋在白布之下的尸體。
蔣琨走得很快,他走到白布旁,伸出手剛剛掀起一角,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他的臉上已經充滿了悲痛。
溫華回頭,帶著驚異:“是你......”
許風沒有辯解:“是我。”
溫華沉聲道:“那你還不快走!”
劍客與劍客間的對決向來是生死由天,就像許風殺了鬼車,就像東方豎放走了蔣琨。
但許風現(xiàn)在殺得是蔣琨的岳丈,他野蠻的、血腥的剖開了驚濤劍的胸膛,蔣琨只要還有一點心氣,就無疑要找自己拼命。
他們雖然才剛剛成為朋友,卻好像總有一個要死在對方的劍下。
所以在看到蔣琨的那一刻,許風就已經決定離開。
許風忍不住的回頭,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就半跪在白布前,閉著雙眼,緊緊的攥著他那柄闊劍。
許風必須離開了,他開始向門外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因為杜漸雖然被溫華擋住,但還有兩個人站在大門前。
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一個年輕沉默的紫衣劍客。
中年男人已經開口:“鐘離先生,看來今天還是要你出面?!?p> 紫衣劍客依然沉默,但是他的手已經拔出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