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是深秋,蕭瑟的深秋,也是豐收的深秋。
清晨的風微微發(fā)涼,露水凝結成珠,在朝陽中閃著金光,倏而滑落,又不知飄向了何方。
許風洗完了澡,又換下臭熏熏的衣服,赴戰(zhàn)一般,將所有的狀態(tài)調(diào)到最好。
他的眼睛很亮,鼻子高高挺挺,他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再經(jīng)過精心的打理,現(xiàn)在顯得年輕而又富有活力。
那柄金劍就在桌上,安靜的沉睡在鐵鞘中,不殺人的時候,他一直都很安靜。
許風推開窗,望著冷清寂靜的大街,身后的床鋪空空蕩蕩。
巧巧早已離開,就在許風沉睡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有的,或許只是一個年輕人難忘的記憶。
但許風已決心忘記這一切,他要忘記這個女人,忘記昨夜所有的快樂。
因為他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要去長沙城,去見一見那位已經(jīng)成名了三十年的公孫前輩。
許風拿起劍、推開門,門的外面站著一個人,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
溫華正在等他。
他一見到許風,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好像天生就很喜歡笑,而當他笑起來時,也格外的富有魅力。
他還在看,上上下下的看,似乎想從許風的身上找出一點變化,一點從男孩到男人的變化。
許風攤開手,讓他看得更仔細:“你在找什么?”
溫華在笑:“這么好的精神,你昨晚一定睡得很舒服。”
許風確實很舒服,準確的說,從小到大,他從來就沒有這么舒服過。
他感覺他的手比以前更穩(wěn),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切,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而且,他現(xiàn)在還很沉得住氣。
“你呢?你昨晚也一定睡得很舒服。”
“當然很舒服,從小到大都沒有這么的舒服?!?p> 蔣琨也走出了房間,他握著那柄厚而闊的大劍,靜靜的看著兩個人,帶著一種詢問的眼神。
許風微微點頭:“我們走吧!”
長沙城就在袁州的西面,比袁州城更大、更繁華,出名的劍客當然也更多。
驚濤劍尤其出名。
但一個劍客特別出名時,麻煩自然也就越多。
他們來到公孫家的府宅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有衣著華麗的老爺,身旁的仆人提著大大小小的禮品,專門來拜訪這位久負盛名的大劍客。
也有三五成群的平民,衣衫襤褸,滿身灰塵,似乎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希望能在這里找到一個寄身的居所。
更多的,還是那些既年輕又氣盛,卻孤寂一人的劍客,他們則是來成名的,擊敗昔日的強者,一躍而成名。
密密麻麻的不只是人,還有很多很多的車、很多很多的馬,各式各樣,幾乎將整個街道堵塞。
但公孫家的大門卻緊緊閉著,不僅大門緊閉,門口連一個迎客招待的伙計都沒有。
他們好像已決心將這些人曬在屋外。
幸好,作為公孫家的女婿,蔣琨知道一條捷徑,一條直通府內(nèi)的捷徑。
這是一扇小小的側門,藏在深深的樹叢中,被潮濕的環(huán)境侵蝕的有些破敗。
公孫家雖然出名,但他們總是要吃、總是要喝的,為了躲開大門前的人潮,府里的伙計常常就從這里出入。
側門本就隱蔽,即使被外人偶然發(fā)現(xiàn),也很難想得到,就在這腐朽的小門后,藏著一條通往公孫家的小道。
蔣琨嘆了口氣:“來拜訪的人實在太多,這也是老岳丈的無奈之舉。”
他走到小門前,伸手敲敲,幾片破碎的木屑隨之而落。
幾乎沒有什么停頓,立刻就有人打開了門,門后,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不高、躬身駝背的老人。
老人年過花甲,銀絲白發(fā),穿著一身紅褐色的長袍,襯的臉龐也有些發(fā)紅。
他的脊背已經(jīng)很彎曲了,但見到蔣琨后又是深深的一拜,滿頭的白發(fā)幾乎要碰觸地面。
“蔣姑爺,老仆在這兒恭候多時了?!?p> 這是公孫家的老管家,他讓開路,將幾人請進小門。
小門之后,是一間間荒涼發(fā)黑的房舍,舉目四望,斷壁殘垣,滿眼的破敗,這里好像曾經(jīng)歷過一場頗為嚴重的火災。
那本是實木鋪就的地板,先被烈火烘燒,又被雨水浸泡,大多數(shù)已碎裂成泥,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糜爛的怪臭。
只有一條彎彎曲曲、通往深處的小道,因為長期的行走踐踏,現(xiàn)在還算干凈平整。
老管家處處都表現(xiàn)的很恭敬,但蔣琨皺著眉頭,沒有一絲的好臉色。
“你在等我?”
“是老爺在等?!?p> “老爺?老岳丈知道我要來?”
“老爺當然知道。”
蔣琨發(fā)愣:“他又怎么會知道?”
老管家負手低頭,這一次沒有回答,溫華笑道:“公孫老前輩神通廣大,估計我們剛到長沙時,他就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p> 蔣琨搖頭皺眉,似乎對這番話不以為然。
而老管家臉上則露出了笑容:“我看這位小友面容如玉,行為舉止瀟灑有度,莫非就是襄陽城君子劍的傳人?”
溫華點頭承認。
老管家微微躬身:“君子劍的名聲響徹江湖,老仆雖然很久沒出去,但對溫家和溫少俠的事跡也多有耳聞。”
溫華回敬:“老先生過謙了,溫華不才,只是僥幸得了父輩們的名聲。”
老管家又轉(zhuǎn)身,他看向許風,上上下下看得很仔細。
“那么這一位應該就是臨江城的許少俠了?!?p> 許風有些驚愕:“你認識我?”
老管家端詳著,似是在心中回憶:“一百多年前,臨江城曾出過一位大劍客,憑借五十六式清風舞柳劍法聞名于世,想來許少俠便是這套劍法的傳人吧?!?p> 五十六式?許風已經(jīng)愣住。
“清風舞柳”是他的家傳劍法,創(chuàng)立之初確實是五十六式,但幾經(jīng)波折,留給后人的只有四十九式的殘卷。
許風的祖父輩曾暗中尋覓過剩下的七式,可惜幾十年下來,始終是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許家人只能繼續(xù)習練這套殘破的劍法。
但不知是劍法殘缺,還是心理的作用,許風的祖父輩都感覺劍法的威力已經(jīng)遠不如前,壓力與不甘之下,最后心緒紊亂、走火入魔的也不在少數(shù)。
而沒有成名的大劍客,整個許家還有整個臨江,也隨著這套劍法一起滑向了下坡,直至如今。
但這些都是他家族從不外傳的秘密,這位公孫家的老管家又怎會知曉,莫非他知道剩下七式的消息?
許風想問,但老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剩下七式并不在老仆的手中,許少俠也不必多問?!?p> 許風有些黯然。
老管家忽而又道:“不過劍法雖然殘缺,但一切都勝在人為,許少俠若有抱負,自創(chuàng)七式又有何妨?又或許緣分到了,清風舞柳還能重獲圓滿?!?p> 許風已經(jīng)沉默。
他知道老管家在激勵自己,但彌補殘缺的七式談何容易,古往今來,莫非開宗立派的那些祖師神人,能真正自創(chuàng)劍法的又有幾人?
而緣分,那這個緣分又要等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