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鐵匠鋪
兩人在中城區(qū)又逛了一會兒，除了一把銀勺外，喬達摩暫時沒有買其他東西。
其實神廟中的婆羅門尊者如果展露身份，小攤販上的很多東西白拿都沒關系，因為這條街的產(chǎn)權所有人就是薩丁神廟的祭司。
可喬達摩不想這樣白拿，所以他借優(yōu)缽娜的錢買。
三個銅盧比買一個銀勺，老板少說能賺兩個銅盧比。
從雜貨街出來往西走，穿過兩個民居坊，就抵達了翡翠城的娛樂區(qū)——妓坊。
妓女是人類最為古老的職業(yè)之一，在無垢世界也不例外，中城區(qū)內(nèi)坐落著薩拉姆邦最大最有名的妓坊，索娜奇宮。
說是宮，實際上就是一個九龍城寨似的大型圍城，它屹立在中城區(qū)的中央地帶，這里原來是翡翠城最早建立時的遺址——一個環(huán)樓城堡。
現(xiàn)在的翡翠城就是以它為中心向外擴張，變成了今天的模樣，而這座曾經(jīng)的城堡也成為了集妓院、飯館、戲院為一體的城市娛樂中心。
這里主要的客人是吠舍中的商賈有產(chǎn)者，剎帝利階層的武士、行政官，以及一些中下等婆羅門。
翡翠城是南方最大的香料集散市場，千沙河上往北的船只，十條有八條載著運往各地的香料，所以各地的商賈非常之多。
五十一天的大雨將很多商人困在了翡翠城，他們只能居住在索娜奇宮的客棧里，等待大雨停歇好將還沒發(fā)霉的香料趕快運送出去。
在雨停大水逐步退去以后，索娜奇宮附近每天都人頭攢動，這些人衣衫破爛，三五成群，腰間捆著繩子串在一起，或站或蹲在街頭巷尾，由一個衣著稍好提著帶刺木棍的人領頭，等候商賈們的召喚。
他們是從下城區(qū)來的達利特苦工，商賈們可以花一個銅盧比的價格招三到四個達利特去倉庫搬運香料或其他商品，運送到城西的內(nèi)河碼頭，搬上長尾船再送到千沙河的大船上。
當然，這一個銅盧比并不是給這些達利特的，而是給領他們來的保員，這些人一般是首陀羅，或者也是達利特，是下城區(qū)具有權勢的人。
而干活的達利特能得到的不過是一碗新鮮的木薯飯，幾片腌漬過的甲豬肉片，運氣好遇上慷慨的雇主，還能喝到一杯香甜的青蕉酒。
報酬看似很低，但實際上在下城區(qū)，很多達利特飯都吃不上，一些人的食物不是木薯，而是土餅，用泥土過篩加糖加鹽晾干制作而成。
吃土餅的人往往不是餓死的，而是因為吃的太多，土拉不出來活活被撐死的。
喬達就吃過土餅，那種肚子飽了，心還餓著的感覺真是讓人無比難受，所以他也跟著保員出城來找過活兒干，為的就是吃上一口飽飯。
喬達摩再度來到這里，腦海中泛起曾經(jīng)的記憶，他拉著優(yōu)缽娜就要往索娜奇宮里鉆。
優(yōu)缽娜拉住他，道：“你到這里來干嘛！說好帶你回下城區(qū)的！”
她知道這里是妓坊，臉上浮現(xiàn)出慍怒之色，大眼睛瞪著喬達摩。
喬達摩忙道：“我是來買東西的，等我買到東西了，我們就去下城區(qū)?！?p> “你自己去好了，這里…我不想進去?！眱?yōu)缽娜沒好氣道。
看樣子一向自然大方的優(yōu)缽娜也有不淡定的時候，喬達摩只好道：“那你在這兒等我啊，我去去就回?！?p> “哎！你要買東西，你有錢嘛？”
“有啊，剛你不是借我五個銅盧比，銀勺只要三個銅盧比，我留了倆~”
“你…快去快回！”
優(yōu)缽娜說完暗自搖頭，這個滑頭鬼，怎么會是這樣的個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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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達摩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從南面的一個巷子進入了索娜奇宮中。
索娜奇宮早已比最初還是城堡時要大上許多，在城堡周圍擴建了很多磚搭木造的建筑，這些數(shù)百年積累起來風格各異的“違建”，讓其內(nèi)部顯得光怪陸離。陽光在這里只是點綴，抬頭仰望能看到一線藍天，證明現(xiàn)在還是白天。
白天，還不是索娜奇宮熱鬧的時候，大部分女孩還在睡夢中，這是她們難得可以休憩放松的時間。
路上的人不多，來回穿梭的主要是那些三四人成群的達利特，白天是他們進坊干活的時候。
除了給商人搬運貨物外，大雨導致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滲漏，以及污水池倒灌等問題，都仰仗這些便宜能吃苦，只要一頓飯就能解決問題的達利特們。
喬達曾經(jīng)是他們中的一員，為了一口飯跑到餐館的后廚掏污水池、處理廚余垃圾。
這是一份不錯的活兒，因為廚余垃圾里可以找到一些還能吃的東西，滿足一下年輕人容易饑餓的胃。
不過喬達摩這回來不是為了去飯館子找吃的，他一直往里走，快要走到曾經(jīng)索娜奇宮的城堡核心地帶了，是專門服務剎帝利和婆羅門的地方。
那里是喬達想都不敢想，看都不敢看的圍城，如今喬達摩完全可以憑身份進去，但他沒有。
在一個拐角處，喬達摩朝左進了一個更加憋仄的小巷中，地上都是垃圾和泥水，還有一股子尿騷味。巷子的另一頭，一條黑色的雙尾犬沖著喬達摩狂吠，它的兩條尾巴據(jù)說有一條潛藏著噬人的惡靈。
但喬達摩知道，雙尾犬之所以能在這個城市流浪橫行，只是因為他們擅長處理惡臭的垃圾和腐爛的尸體，那是它們的賴以為生的食物。
喬達摩走近它時瞪了它一眼，雙尾犬停止了狂吠，兩條尾巴都朝下夾起來嗚咽著溜走了，仿佛它知道面前這個人不是達利特，而是一個婆羅門。
“連狗都理解并服從種姓制度么……”
接著往里走一段，耳邊開始傳來“當當當”的聲音，是鐵和鐵碰撞的聲響，這里竟然藏著一家鐵匠鋪。
喬達摩來到鐵匠鋪門口，一股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門口的雨棚上還掛著幾把刀的刀坯。
在翡翠城，普通人是不能使用鐵制或者青銅制刀具的，達利特、首陀羅、吠舍的家中只能使用木刀或者石刀。
剎帝利武士才能配備鐵制的武器，而神廟中的青銅器都是祭祀用的禮器——比如尤博厲的那把青銅刀。
私人的鐵匠鋪很少，他們往往分布在翡翠城外的鄉(xiāng)村和郊野，為在田地中耕作的農(nóng)民提供鐵制農(nóng)具。
而在翡翠城中，這家位于索娜奇宮深處的鐵匠鋪，是城內(nèi)唯一能打造刀具的鋪子。
“當當當”的打鐵聲沒有停止，這里的爐子一整年都不會熄滅，鐵匠要忙個不停，城中私人的鐵制刀具都出自這里。
它之所以開在索娜奇宮，是因為這里的餐館、屠宰場需要鐵制的菜刀、割肉刀和肉鉤。
索娜奇宮的主人據(jù)說不是翡翠城人，而是一位來自北方大邦曼尼邦首府天空城，天龍神廟的婆羅門祭司。
在進鐵匠鋪之前，喬達摩先在周圍低頭走了兩步，然后蹲下來在臭味熏天的墻根找了一塊瓦片，從墻上刮了些白色的結(jié)晶粉末下來，攥在了手里。
接著他回頭走進這家鐵匠鋪，一個吠舍伙計攔住了他，有些趾高氣昂地道：“請停步，這里不接待散客，所有的刀具都是訂做的，很抱歉?！?p> 喬達摩也不想多啰嗦，他直接摘掉了頭巾，露出了額頭上的紅點印記，表明他婆羅門的身份。
只能說環(huán)境會影響人，喬達摩雖然很厭棄種姓制度，但有時又不得不利用它來行方便。
伙計一看到喬達摩額頭的紅點，原本懶散高傲的態(tài)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
他忙給喬達摩請到里間，給他泡了一杯馬薩拉茶，這是用肉桂、生姜等香料添加泡出來的茶，味道濃烈辛辣，是炎熱濕潤的翡翠城最受歡迎的茶。
“我去請店里的主人來，還請您稍等片刻?！?p> 喬達摩點點頭，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茶并沒有動手，別人給的東西他可不敢亂喝。
他沒有在里間待著，而是來到發(fā)出“當當”打鐵聲的后院中，這里有兩座土制的高爐在熊熊燃燒，將從戈帕爾高原運來的鐵礦砂熔煉成鐵水，來打造鐵器。
高爐旁，首陀羅的鐵匠心無旁騖地敲打著鐵氈上的刀坯，火星四濺，在他們身上燙印下痕跡。
穿過高爐和打鐵鋪再往里，用紅磚和長木搭成的涼棚里懸掛著許多已經(jīng)打制好的刀坯，大多是平頭的菜刀，也有剔骨的尖刀，以及少數(shù)武士用的長刀。
而喬達摩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里的一把短刀上，或者應該叫匕首才對。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了剛剛那個吠舍伙計的聲音，卻并不那么恭敬。
“就是他！就是他！冒充婆羅門的人！我記得，他就是個達利特！他敢冒充婆羅門！”
喬達摩轉(zhuǎn)過身來，幾個手持棍棒的大漢已經(jīng)逼了過來，那些在打鐵的首陀羅工匠也停下鐵錘朝這邊望來。
他們一定很奇怪，什么樣的達利特竟然敢冒充婆羅門？
而在那個吠舍伙計的身旁，站著一個戴羽毛冠的八字胡中年。
羽毛冠是剎帝利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