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浩蕩，碧落無涯。
黑白的畫卷緩緩閉合，天上的人自星空墜落。
如墮云霧，迷魂幻心。
許仙緩緩睜開眼，看見了一對無比靠近他的碧玉雙瞳。
目光相交，他竟有些迷失沉陷，仿佛青霞，又像碧潭。
可是，許仙卻對眼前人感到很陌生，似乎并不認(rèn)識她。
身為圣僧的一世，彌補(bǔ)缺憾，與女王相依相守，圓滿而長久。
恍若那才是他的本心所在，對原來的、現(xiàn)在的人反而記不清。
“你是誰？”他的腦海中一片模糊，淡忘了不該失憶的對象。
“我是誰？”小青反問，聲音空靈而幽怨，答道：“你忘了？”
你怎能忘了我！
但是她忽然又覺得這樣也不錯，忘了也好。
迷魂是有如此弊端，抹去記憶，不分?jǐn)澄摇?p> 她希望許仙真的記不起以往，最好全都忘得一干二凈。
不念過去，不憶前塵。
他和她就可以在一起。
然而許仙疑惑的輕問，卻打破了她心中這樣的希冀。
“小青？”許仙有些不確定，感到眼前身影的親切。
驀然生出無限的歡喜，小青再次靠過來，貼得很近。
他是記得她的！
原本期望的遠(yuǎn)不止這些，但沒想到如此就已經(jīng)滿足。
可見許仙接著抬頭環(huán)顧，似在找尋的模樣，小青明亮的眼神剎那變得幽深，臉色變冷，寒聲道：“你在找誰？”
“我在找···”本該有個名字脫口而出，許仙一愣，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想不起那個熟悉的名字。
應(yīng)是不能忘記的人才對，他悵然若失。
小青見許仙無法回答，長舒了一口氣。
就該是這樣！在她的世界里，他心里只能有自己，不能再有其它。
“這里沒有別人，只有你和我?！毙∏嘈σ鉂u深，臉上泛起紅暈。
許仙微微皺眉，隱約覺得不對。
但他又說不出到底哪里違和，仿佛這就是現(xiàn)實(shí)。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碧水之波瀾。
無需抱有任何疑慮，眼前人就是生命中的唯一。
小青伸出手，將許仙皺起的眉頭撫平。
彼此的距離驟然縮短，變得親密無間。
皎潔的明月被烏云遮掩，黑暗的夜色中只見眼神的亮光。
奇詭而神秘，坦蕩而迷離。
在幽冷和燥熱共存的氛圍里，許仙的心中生出些許抗拒。
總覺得事情本不該是這樣。
小青將這輕微的抗拒壓下，欺身而上，恍若癡纏的煙雨。
空中飄搖，隨風(fēng)浮蕩。
人身如何獲得快樂，她如今才明白，并且迅速的貪戀上。
人也好，蛇也罷，自原始時代存活至今的動物，靠的不僅是個體求生的本能，更依靠種族繁衍的欲望。
不用克制，也無需顧忌，縱情享受其中。
這里面的歡樂，足以抵消五百年的蹉跎。
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妖精要的是纏綿，是隨心所欲。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不管它歲月流年，反正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歇斯底里，日月昏沉。
“你喜歡我嗎？”小青看著枕在她腿上的許仙，忽然問道。
許仙雖不解小青為何明知故問，但還是答道：“當(dāng)然喜歡。”
小青一笑，換言又問：“那你愛我嗎？”
“愛！”許仙同樣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會永遠(yuǎn)愛我嗎？”小青聞言，笑意更深，再次追問。
她不滿足朝朝暮暮，想要長久永遠(yuǎn)的愛。
一時的歡情遠(yuǎn)遠(yuǎn)不夠，想要永遠(yuǎn)的占有。
許仙沒有立即回答，心中似在權(quán)衡思考。
小青笑意不減，但目光卻轉(zhuǎn)瞬變得危險。
她要的是果斷的、肯定的答復(fù)。
不允許有任何的、絲毫的遲疑。
許仙恍若未覺，面色平靜而充滿深情，“只要我活著，就一直愛你。”
至死方休的愛嗎？好像還不錯。
小青眸中的幽暗斂去，撫著許仙的臉，笑道：“那你要永遠(yuǎn)活著?！?p> 不死不滅，愛意永存。
為了她，永遠(yuǎn)活下去。
“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痹S仙回握小青的手，話中的情意異常堅定。
“嗯。”小青本來還想問，聽到這話，甚覺滿意，不再言語。
然而，她漸漸發(fā)現(xiàn)，有些問題還是必須要說出來。
······
一夜，睡眼惺忪，小青慵懶的伸出手，想要擁抱身邊人，不料卻撲了個空。
小青心中一慌，頓時無比清醒，起身望向身旁，竟然空無一人。
她立刻動身去找，幸而很快就找到。
只見蒼蒼晚色，許仙臨淵而立。
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飄然遠(yuǎn)去。
小青松了口氣，飛奔過去，撲進(jìn)剛好轉(zhuǎn)身的許仙懷里。
環(huán)抱的緊緊的，彼此密不可分。
可她的心依舊恐懼，滿懷不安。
“你在看什么？”她出聲質(zhì)問。
許仙松開懷抱，笑而不語，指向身后，小青放眼望去。
流泉得月光，化為一溪雪。
不知為何，白的有些刺眼。
這有什么好看的？她憤怒。
小青不知她在許仙的眼里，就如明月一般，碧華迢迢，無限美好。
她從來不將月亮看作自己，于是她冷聲逼問：“你已經(jīng)想起她了？”
許仙錯愕，訝聲道：“誰？”
小青見許仙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偽，并非是記憶恢復(fù)的樣子，怒火稍有平息，卻無法排除疑慮。
她不回應(yīng)許仙的話，只問：“你會離開我嗎？”
但未等許仙答復(fù)，她就再度抱緊，沉聲道：“我不準(zhǔn)你離開?！?p> 離開了，她便一無所有。
如今，誰也別想離開誰。
“我怎么會離開你呢？”許仙感受到小青的不安，心里滿是憐惜，“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的。”
可是一旦起了疑心，無論多么好聽的話，小青都不敢再深信。
她眸光明滅，忽而直言道：“那小白呢？”
她讓許仙忘記，卻由她再提起。
小青看著許仙的臉，目不轉(zhuǎn)睛。
一個好像很熟悉的名字，但似乎又不是這個名字。
許仙疑惑的搖頭：“小白是誰？”
他覺得小青可能產(chǎn)生了誤會，但看她的眼中隱隱有淚，又自覺理虧。
見小青不愿解釋，許仙就不再追問。
但小青此刻好像也聽不進(jìn)去直白的情話，于是他靈機(jī)一動，婉言表明心意：“我見青山多嫵媚。”
青城山見證了他們的愛，他希望小青明白，這份愛永遠(yuǎn)都在。
“青山見君亦如是。”小青聽懂了話中的情意，猜忌頓消，莞爾一笑。
然而，一句冷聲的呼喚，卻讓她的臉上血色盡失，如墜冰窟。
“小青！”
云破光來，幻境散開。
許仙不再癡迷，愕然的抬起頭。
白露曖空，素月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