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岡山那棵巨大的櫻花樹下，花瓣在傍晚的微風(fēng)中偏偏落下，宛如畫卷。
晴明和博雅撿來幾根枯枝，在樹下升起一堆火。
博雅拿著鐵鍬，：這里……真的埋著人??！
“那是當(dāng)然了?！鼻缑髡f道。
他們將遺體挖出來，擺在櫻花樹下，正是兩人在藤原伊成院子里見過的那個僧人。
“晴明……這很不可思議?！辈┭泡p生活到。
“什么不可思議？”
“這具遺體啊。”博雅說道，“五年了，卻完全沒有一丁點的腐爛，看起來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是啊?！鼻缑鞲锌?，“所以，你明白為什么封山是邪惡的術(shù)法了吧？”
“呃……這一切，都是因為封山？”
“是啊?！鼻缑髡f道，“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死去啊……”
晴明走到尸體前，指著額頭上那個大大的漢字“山”：“這就是封山了”。
“中了這個咒，魂魄便不能離開軀體，即便是死了也被禁錮在里面，肉身無法腐爛回歸輪回，不能前往來世，你說，這是不是天下最惡毒的咒術(shù)？”
“……”博雅說不出話。
晴明拿出隨身攜帶的硯臺開始磨墨。
“可是，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博雅想了想，又問道。
“嗯。就好像伊成大人那樣出神入化的琵琶音樂，又恰好說出了‘山’，便有了脫身結(jié)緣的機(jī)會。”
“于是……就呼喚伊成大人的名字結(jié)下了緣？”
“是啊……”
“可是……”
“好了，博雅，你與其在這里問我，不如問問當(dāng)事人。”
“當(dāng)事人？”
“就是這位法師啊?！?p> “什么？”
晴明沒有再理會他，將毛筆沾滿墨汁在僧人尸體額頭上的“山”字下面又寫了另一個“山”字，兩個“山”疊在一起，變成了個“出”字。
在他寫完之后，那地上的尸體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先看了看晴明，又看了看旁邊的博雅，最后伸手拈起一枚身上的櫻花。
“櫻花啊……”他抬起頭看著上方的那棵大樹。
“我面前的，是安倍晴明大人？”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就像風(fēng)吹過干枯的樹洞。
“是?！?p> “貧僧……海尊?！鄙苏f道。
“海尊大人?！鼻缑骰氐馈?p> “我被施了封山的咒法，今生和來世都去不了，在此地被埋了整整五年?！?p> “在被伊成大人的琵琶喚醒后，又聽到了那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一朝飄零落，何夕顏色改?！?p> 海尊法師沙啞著念誦著那首和歌：“我想要得到那首和歌里的‘山’，所以，便于伊成大人結(jié)了緣，每晚去他家中請求?！?p> “原來如此?！辈┭沤K于明白過來，這樣一來，兩個山就能成為出。
“所以，你現(xiàn)在怎么想？”晴明笑瞇瞇地問道。
“我不知道。”海尊法師低著頭。
博雅想說什么，卻被晴明抬手止住。
“按理來說，犯下如此過錯的我已是罪無可恕，但是卻也依然無法人手被封山后如此求死不得的折磨?！焙Ｗ鸱◣熼_口說道。
“唔……”
“當(dāng)時的我已被恨與欲沖昏了頭?！焙Ｗ鸱◣熣f道，“可是現(xiàn)在，我卻反而很感激保憲大人。”
晴明安靜地聽他繼續(xù)述說。
“細(xì)細(xì)想來，那恐怕就是我的劫數(shù)了，只可惜我悟性淺薄心智不堅，抵不住誘惑，這才落得如此下場。”海尊法師感慨道，“晴明大人啊，你說，這人，和妖魔，究竟有什么區(qū)別呢？”
晴明沉默不語。
海尊法師似乎也沒有指望晴明回答，他干澀地笑了兩聲：“我終究是沒能度過這關(guān)，不過，現(xiàn)在這樣，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因禍得福？”博雅終于忍不住開口，一般來說，在這種場合他都不太會插話，可是現(xiàn)在他實在是難以理解，之前還說自己被封山折磨得痛苦不已，現(xiàn)在怎么又因禍得福了？
“呵呵?！焙Ｗ鸱◣熜Φ?，“若是五年前的我，那便不是我了，如今尚能以我之身投身地獄，便是對我最大的仁慈了?！?p> 博雅不明所以。
“非常感謝了。”海尊法師沖晴明躬身一禮，“也請轉(zhuǎn)告保憲大人?！?p> 他仰起頭，看著夜色里紛紛飄落的櫻花。
“多美的櫻花啊……”海尊法師喃喃道。
“也請轉(zhuǎn)告伊成大人，他的琵琶，真美……”
海尊法師吐出這句話，一片花瓣恰好飄落到他的鼻尖。
可是，那片櫻花卻仿佛沒有任何阻礙般地繼續(xù)落了下去。
海尊法師的身軀化作灰飛飄散于夜空。
只留下一攤?cè)斯?，被紛紛落下的櫻花掩埋?p> “他終于走了啊……”博雅低語道。
“是啊。”晴明低聲應(yīng)了一句。
……
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傳說故事，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故事，卻在良守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封山！這個故事竟然提到了封山！
他的確不知道封山具體是什么，可是這不代表他沒有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邪術(shù)”。
可是，在這樣一個故事里，竟然就這么輕描淡寫地寫出了封山的具體作用？
雖然自己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它真的提到了只有陰陽師才知道的“封山”，這就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
再聯(lián)想到自己在前一個故事后的疑惑……
這該不會真的是某位陰陽師留下的筆記吧？
可是……
問題又來了。
這個故事和前一個故事一樣，存在著一個無法被忽視的問題。
那就是，等級實在是過于模糊。
第一個故事里的黑川主，實力飄忽不定，升級速度過于不合理，而在這個故事中……
海尊法師的實力也依然充滿了不合理。
首先，如果他很強(qiáng)，那么又為什么會一開始的時候被一個身為普通人的太醫(yī)抓住了？甚至都不是武士啊！要知道，按照晴明和保憲的對話，他們那時候都不在京城，太醫(yī)抓住法力高強(qiáng)的修行者？這合理嗎？
而如果說他真的很弱，只是掌握了些許除妖的手段，而那只作惡的狐貍也僅僅只是借著晴明保憲都不在的機(jī)會才趁虛而入，倒是可以解釋得通這件事情，可是，著卻又與他后來的表現(xiàn)不符。
僅僅只是餓死自己，就能夠變成強(qiáng)大的鬼？
這個世界上有這么離譜的事情嗎？
雖然故事沒有明說這個鬼到底有多強(qiáng)，而且在劇情里他幾乎是被賀茂保憲秒殺，但是，被賀茂保憲秒殺很丟人嗎？
更何況，如果他真的很弱，賀茂保憲有必要對他使用“封山”嗎？
雖然保憲的評價是“被糾纏很麻煩”，可是，能夠糾纏賀茂保憲，這本身也是一種實力的體現(xiàn)了吧？
按照等級來說，賀茂保憲毫無疑問是“S”甚至超越普通的S，那么，由此來看，能夠糾纏他的敵人，就算再怎么弱，至少也要是A級了吧？
而一個能被普通人拿下的最多不超過E級的和尚，餓死自己就能飆升到A級？這可能嗎？就算是被無數(shù)讀者吐槽的常見設(shè)定黑化強(qiáng)十倍也沒有這么離譜的吧？從E到A，這別說是強(qiáng)十倍了，這是強(qiáng)了千倍萬倍??！
除了不了解內(nèi)情的普通人在以訛傳訛中讓故事變得失去了本來的面貌，良守找不出任何一個可以解釋這種“不合理”的方法。
但是，一個完全不了解陰陽師的人，能夠知道封山？
和桔梗印這種名聲爛大街誰都知道的東西不同，知道封山之法，哪怕僅僅只是這個名字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對修行體系一無所知的人。這就好像，民科們整天都在那推翻相對論，但是你見過幾個去推翻楊-米爾斯理論的？
寫下這個故事的人，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吧？
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這一切都是虛構(gòu)出來或者在某個圓形上以訛傳訛加工出來的“真故事”，那么，萬事大吉。
可是……
如果……
如果這本書里所記載的故事，都是真的呢？
仔細(xì)想想，不論是自家的記錄，還是陰陽寮公開的資料里，越是古代的妖魔記錄，就越會出現(xiàn)這種類似于“力量體系崩壞”的事情，過去自己沒有想太多，可是……
在經(jīng)歷了火車事件后，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力量體系崩壞”了吧？就算是主角自帶的越級作戰(zhàn)buff，也沒有這么離譜的吧？他甚至都說不清楚那個火車是不是僅僅只有C級！而且自己也學(xué)過那么大威力的法術(shù)??？
而且細(xì)細(xì)想來，這真的是第一次嗎？
他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里，那個人偶娃娃，似乎也是這樣的吧？
一個小女孩的怨念，竟然讓自己產(chǎn)生了可以改變現(xiàn)實的錯覺。
那真的，只是錯覺嗎？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錯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隱隱中的答案只有一個。
那就是，這個所謂的“等級”，這個所謂的“體系”，它根本就是錯的！
錯的不是我，錯的竟然是這個世界？！
究竟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