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直樹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
看著從毛孔中滲出,滿身流淌的黑血,心臟又是一陣悸動、狂跳。
直視黃色眼球的體驗,他不敢稍微回憶,因為哪怕只是想個模糊的大概,滿身立刻刺痛難忍,神經(jīng)痛苦難當,仿佛變成脆枝,輕易就能折斷。
唯一能在稍加回顧的,是他強忍著痛苦,把視線從黃色眼珠上強行扭轉(zhuǎn)的感覺。
因為他能感覺到,再直視下去,自己一定會像川吉一般,發(fā)生自燃,變成焦炭。
當時的他,就像個溺水者,從黑暗深沉的海底拼命往上游,拼命往上游,朝著海面上那一丁點光亮,奮力游動。
海水在擠壓他的身體,肺里的空氣越來越少,頭腦越來越模糊,視線越來越黑暗。
很快,他幾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大腦中的血管不斷膨脹,膨脹,仿佛一個過度充氣的氣球,隨時就會爆炸,他似乎永遠也夠不到海平面了。
可就在下一秒,他猛得竄出海面,
海平面上,陽光明媚,微風徐徐,新鮮的空氣取之不盡,裹著著綿延的生命力,猛得鉆進鼻孔,鉆進呼吸道,鉆進肺泡中,
給他活力,給他生機,給他希望。
他大口呼吸著,知道自己活了下來。
知道自己終于把視線從黃色眼珠上挪移開。
然后,他就失去知覺。
再清醒時,就是現(xiàn)在。
無論如何,他活下來了。
這很不容易,但還有更困難的。
接下來,就是第三節(jié)車廂,通過第三節(jié)車廂,就是車頭車廂,在那里面,黑川綱夫就像天皇一般,等著深田的覲見,等著直樹……。
負責護衛(wèi)的鬼面蜘蛛和稻草人川吉,實力真的令人發(fā)憷,若不是直樹聰明,堅強,執(zhí)著,勇敢,加上一些好運氣,早就死一萬次了。
跟別提黑川本人,身為天寶株式會社的社長,他會擁有怎樣的詭異物,開發(fā)出何種致命能力?
不可想象。
但在見到黑川前,還有第三節(jié)車廂。
那是即便在川吉口中,也不可理解的恐怖存在,
最嚴重問題,直樹的San值仍然只有1。
雖然1點San值剛剛救了自己一命,但接下來只會因此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運氣女神不可能總站在自己的身旁。
事實上,人類女神也不會站在自己的身旁,但這在霓虹并不重要,畢竟,歌舞伎町可以買到愛情。
只是買不到永遠……
但是,即便前路危險重重,困難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多,他也必須前進。
就算沒有紗織,沒有房契,沒有對深田沒有仇恨,也必須前進。
因為直樹直視黃眼珠存活下來后,猛地意識到一個新的問題。
他絕對不可能和黃色眼珠、白色螺旋共存下去,或者下一個小時,或者一天,或者一周,只要祂于虛空中一直盯著自己,那遲早會完蛋。
就像慢性中毒一般,死神正在向他招手。
因此,他必須前進,去拼一把,要么找到新的詭異物,要么找到新的San值手表,把自己失去的San值重新拿回來。
哪怕只拿回一點。
只要有兩點San值,他就能使用特殊技能“抽卡”,一旦有機會抽出藍卡,就能更多恢復San值,就能真正得救,遠離黃色的大眼珠子和白色螺旋。
終于,直樹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目標,也休息妥當,便掙扎著站起來,想離開這里。
剛走了兩步,一陣陣暈眩涌來,不知道是因為沒吃早飯,而是剛剛失血過多。
他扶著額頭,又緩了半晌,這才繼續(xù)前行。
8條燈箱此時就像一條大橋,暢通無阻,恭送直樹離開。
直樹瞪著腳下的黑炭印記,看了一陣,心中五味雜陳。
川吉什么都沒留下……
不,這不是重點。
直樹搖搖頭,趕走胡思亂想,彎下腰,一個個按開燈箱開關,他要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想。
水果擋板一個個沉下去,白色圓柱體一個個升起來。
所有的武器都展現(xiàn)在直樹眼前。
威力最強大的,只有左輪手槍,其他的,盡是匕首,木棍,西瓜刀,鉛筆,沒有詭異物,更沒有精神攻擊類事物。
也是,對于川吉來說,他的主場優(yōu)勢是他自己的能力,游戲形式只是擾亂人心的假象,根本不需要真的費心準備特殊武器,夠用就行。
而最令直樹意外的是,燈箱里沒有一個所謂的“通過”選項。
川吉作為守關者,壓根不會對任何人網(wǎng)開一面。
這符合直樹的預期。
但這結(jié)果,更讓他無法理解了。
深田由美到底怎么過去的?
她的能力又是什么?
她安然無恙通過就算了,就連川吉身上也沒看到受傷流血的痕跡。
什么樣的詭異超凡力,能讓作為對手的兩人,如此平和的相遇和分別呢?
他想不出來。
深田的能力對他依然是個謎,接下來的第三關,很可能會遇見她,要小心,謹慎,觀察,再做決定。
絕對不會再讓你耍我的,深田由美!
直樹恨恨的想。
終于,他走下八條燈箱,來到端門處。
這里更能看出守關者的自信,沒有鎖門,沒有需要驗證San值的黑色感應器。
或許黑川認為,川吉和鬼面蜘蛛,對付已知威脅就足夠了。
當然,這也說明另一點,第三節(jié)車廂決定有去無回,就像地獄一般。
地獄怎么會鎖門呢?它家大門常打開。
直樹扭開把手,打開端門,離開第二節(jié)車廂,在二三車廂的連接處發(fā)現(xiàn)盥洗處,
于是,他脫掉沾血的衣服,把身體表面的血跡清理了一番,
畢竟真要是死在第三節(jié)車廂,也得死的干凈些。
“咕咚——咕咚——”
又喝了大幾口水,撒泡尿,對著鏡子整理好容貌發(fā)型,這才站回到第三節(jié)車廂的端門處,
壓軸關,誰會等待他?
不論誰,直樹必勝無疑。
他狠狠擰下把手,邁進第三節(jié)車廂。
光芒映照在臉上。
直樹有些發(fā)愣。
與他想象的不同,這是節(jié)非常普通的車廂,不似前兩節(jié)那么昏暗,窗簾全部拉開,陽光斜斜射在身上,微暖,明媚。
地面干凈,座位整潔,沒乘客,也沒玩偶什么的詭異物,是很正常的座椅。
列車飛馳,窗外,綠色田地,各式房屋,飛快掠過,
銀色拉貨車,各色普通轎車,正在柏油路上緩緩后退,很快消失不見。
所有的一切極其自然,極其具備生活氣息。
一瞬間,直樹有些恍惚,以為自己真的在一節(jié)普通車廂里。
但他知道,詭異降臨的世界,越普通,越不普通。
作為第三關,最后的關卡,越正常,就越危險。
直樹打起精神,忽然發(fā)現(xiàn),一位乘務員正打開對面的端門,離開了車廂。
他一驚,下意識喊道:“請等一下!”
乘務員回頭笑了笑,什么也沒回答,徑直出去了。
直樹僵在原地,全身起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他簡直不敢詳細自己的眼睛,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臉——林直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