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爸爸當然相信你!
“我已經(jīng)給金總找了全市最好的麻醉醫(yī)生,他還度著蜜月呢,就讓我給喊來了!”那羅主任溫和地笑著,拍拍金寶庫的手,“像金總這樣的慈善企業(yè)家,五院領(lǐng)導非常重視,親自過問手術(shù)細節(jié),所以,還請各位老總放一百個心!”
金寶庫天人交戰(zhàn),咧了兩下嘴,就要答應下來。
“我不同意手術(shù)?!鄙驂粑袈f。
金寶庫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了嘴。
羅主任轉(zhuǎn)頭看了沈夢昔一眼,又質(zhì)疑地看向金寶庫。
金寶庫忙說:“這是我大姑娘,可關(guān)心我呢!”
“原來是金總的千金啊,長得真漂亮!金總好福氣啊,女兒都知道心疼爸爸了。可是,這該看的病,咱還得看,是不是?”
金寶庫笑看示意沈夢昔和羅主任打個招呼。在他的人生字典里,除了對上級首長一定要恭恭敬敬,再就是子女的老師,以及醫(yī)生了。
前一個是打心眼尊重,后面兩個是死穴。
沈夢昔十分厭惡他們嚇唬金寶庫的行為,只對羅主任點點頭,“羅主任,我仍堅持不手術(shù)?!?p> “為什么?你不心疼你爸爸?”
“他今年四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以他如今的身體條件,骨骼愈合能力還算不錯,只需回家睡睡硬床板,腰椎制動,避免下床和承重,幾個月就能達到徹底愈合,根本不必遭罪做一場手術(shù)?!?p> 羅主任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病房里的空氣變得凝滯。
跟班的女醫(yī)生開口呵斥,聲音壓迫,“你知道你在和誰講話嗎?”
萬曉瑩忙將沈夢昔扒拉到一邊,笑著對羅主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主任,孩子不懂事,小時候跟她姥爺背過幾句湯頭歌,就在這兒瞎說八道,您別跟她一般見識,誰不知道羅主任是濱城骨科的頭把交椅?。 ?p> 羅主任看都沒看萬曉瑩,而是笑著問沈夢昔,“不知,金小姐就讀哪所醫(yī)科大學?”
萬曉瑩接口道:“她就在咱們?yōu)I城大學學服裝設(shè)計,大二了?!?p> “哈哈哈!”羅主任頓時大笑起來,“原來是濱城大學的高材生??!好好好!可是孩子,術(shù)業(yè)有專攻,穿衣打扮,描眉畫眼,伯伯不如你,但說到治病救人,救死扶傷,那還得是我們這些專家!”
“是是是!”萬曉瑩沒口子應是。
沈夢昔心說,屁!你分明是嫌棄獎金太少,要拿金寶庫當冤大頭,搞創(chuàng)收!
并且,沒有一個醫(yī)生可以真正體察患者感覺,也沒有一種病癥真能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普普通通一個蕁麻疹就有四分之三的患者找不到病因,癥狀更是五花八門。
在這個羅主任的眼中,沈夢昔看不到敬畏生命,看不到醫(yī)者父母心,只看到那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麻木,和主宰他人命運的痛快淋漓。
她沒耐心跟他客氣,直接問道:“手術(shù)費用是多少?”
羅主任的臉拉下來,惱怒看向金寶庫。
“你什么意思?”又是由女醫(yī)生來質(zhì)問。
金寶庫急得要開口解釋,沈夢昔一把按在他的嘴上?!凹覍僭谑中g(shù)之前咨詢手術(shù)費用,你為什么惱羞成怒???”沈夢昔笑著問那女醫(yī)生。
“我哪有惱羞成怒!”女醫(yī)生又提高了聲音。
江世杰和胡偉國走過來打圓場,“歡喜,別任性!”
“我就問問費用?!鄙驂粑袈曇衾飵е?,“不能問嗎?”
兩人無奈地看向醫(yī)生們,“孩子問了,你們就告訴她吧。”
那個年輕男醫(yī)生,看了羅主任一眼,斟酌著說:“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手術(shù)費大約三四萬吧,手術(shù)中的內(nèi)固定材料和麻藥、藥物以及后期護理,要根據(jù)具體情況而定,這個我們都是明碼標價的!”
呵,明碼標價!
——可以全民皆商,可以言必稱錢,可以喊金主爸爸,但唯有教育和醫(yī)療不能被污染!
“三四萬!不高不高,歡喜你快別鬧了!”萬曉瑩急切地說,“只要你爸能好起來,花多少錢我都愿意!”
“多久能康復?”沈夢昔問。
“半年吧?!?p> “需要住院多久?你能保證沒有后遺癥嗎?”沈夢昔又問。
“小姑娘,沒有一個醫(yī)生會做這樣的保證!”
“那還是算了!”
羅主任終于被激怒,“小姑娘你要總是這么陰陽怪氣,我就無能為力了!江總!你知道,我每天手術(shù)排得多滿,今天我好容易才休班一天,是你特意請我過來的!我仔仔細細給他檢查了一遍,又與院領(lǐng)導認真溝通,詳細研究,這才確定了手術(shù)方案!事到臨頭你們要變卦,又是這個態(tài)度,是耍我們醫(yī)生呢,還是不舍得花錢?這天底下還沒有看病不花錢的道理吧?算了,我是沒法平心靜氣地治療了,另請高明吧!”說完,他作勢要走。
“做手術(shù)的話,花上五六萬或者十多萬,他脊椎上多塊固定器,背上多條疤,還要養(yǎng)上半年才能康復;不手術(shù)呢,回家躺上仨月,就能行動自如。你們說,我為什么要讓他手術(shù)?是錢多得沒處花,還是情愿給人練手?如果他是你的親兄弟,你還會讓他手術(shù)嗎?”沈夢昔淡淡地說。
所有人都驚了,羅主任也吃驚地回頭看她。
萬曉瑩氣得不行,“金歡喜你干什么?阿姨叫你來,不是讓你來搗亂的!”
“我沒搗亂,我是來拿主意的!法律上講你們是最密切的契約關(guān)系,但血緣上講,我們倆關(guān)系最近!當然,如果你能說服他當這個冤大頭,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如果你不能,我就立刻帶老金回家,我來管他!”
沈夢昔和萬曉瑩同時看向金寶庫,逼他回答。
金寶庫嚇得閉上眼睛,顫聲道:“啊!我的祖宗!我可是病人啊!”
“呵!江總,我看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所謂醫(yī)不叩門,我們醫(yī)院也不是求著病人來看病的!后頭好些個人等著我呢!”羅主任臉色鐵青,這次真的拂袖而去,三個年輕醫(yī)生也跟出去,那女醫(yī)生臨走更是狠狠瞪了沈夢昔一眼。
江世杰趕緊追出去,說了幾句后,沮喪地回到病房,“歡喜,你這是做什么?即便不做手術(shù),為了日后好相見,也要客客氣氣地回絕?。≡蹅兞铱蓻]一個當醫(yī)生的,眼看我們年齡越來越大,少不了求著醫(yī)生的!”
“是我沖動了,對不起江大大?!鄙驂粑魬B(tài)度誠懇地跟江世杰道歉。轉(zhuǎn)身俯看金寶庫,“那你愿意相信我嗎?”
金寶庫第一次被女兒這樣凝視,心里一慌,脫口而出,“爸爸當然相信你!”
“那好!”沈夢昔直起身子,不由分說,“回家!把老金送到我家。”
“不行!”金寶庫和萬曉瑩同時喊。
“不行,你還要上學,怎么照顧爸爸啊,還是回玉棠海景吧,讓你阿姨照顧我就是?!苯饘殠鞄c哀求地看著沈夢昔。
沈夢昔痛快地點頭,又對萬曉瑩說:“你把家里的席夢思去掉,在床板上鋪個薄褥子就行。嗯,你快去辦手續(xù)吧,馬上就回家!”
萬曉瑩氣得怒目圓睜,渾身哆嗦,金寶庫推了她一把,她咬著牙,去辦出院手續(xù)。
就這樣,金寶庫在一眾戰(zhàn)友和家屬以及患者的驚詫目光中,被抬回了家。
江世杰心中矛盾又懊惱,如果真是像侄女所說,金寶庫根本不需要手術(shù),那剛才他們幾個極力主張手術(shù),豈不是坑了兄弟。但如果這孩子做事不靠譜,一味胡鬧,耽誤了治病,就更是坑了他。
“這個萬曉瑩也不行啊,讓個孩子給支使得團團轉(zhuǎn)!”他嘟囔道。
“別說小萬了,我看就算咱們?nèi)裾f,也是白費,那孩子看著不緊不慢的,這主意子可挺正!關(guān)鍵是,寶庫就聽他姑娘的話,也是沒辦法了?!苯澜艿钠拮釉谂赃呎f。
眾人都笑著搖頭。
胡偉國嘖嘖說道:“褲褲的閨女不一般,剛才那架勢,我都沒敢吱聲!”
幾個男人相視一笑,周啟邦說:“算了,我看老六也沒啥大事,咱們心意盡到就行了。他打小就拿不了什么大主意,總讓小姑娘管著,你們還不知道他的德性?看吧,等老了,不是聽媳婦的,就得是聽閨女的?!?p> 胡偉國笑:“唉,還用等老了,俺們現(xiàn)在就啥都聽老婆閨女的。是不是老江?他們沒閨女,哪懂這個?”說完討好地沖自己老婆揚揚下巴,又看看前頭挽著沈夢昔胳膊的胡曼莎。
江世杰哈哈一笑,“是是是,閨女一句能頂一萬句!”又掂掂手里的大紙袋,“這樣,我馬上把片子給京城大醫(yī)院的大夫看看,你們也都給寶庫找?guī)讉€偏方,多操點心,寶庫這個小媳婦,還真不如前頭那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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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昔進了金寶庫和萬曉瑩的主臥室,不禁咋舌,不算衣帽間和洗手間,也有三十多平米。——帝王的臥室也不會超過10平米,禪師的也是丈室,只因臥室太大不利于聚氣養(yǎng)生,與地位和財力無關(guān)。
沈夢昔心底暗嗤金寶庫暴發(fā)戶習性,看著人將他抬到已經(jīng)撤了席夢思床墊的大床上,上前去,在他頸窩下塞了個毛巾卷,撤走了枕頭,金寶庫頓時叫苦連天,“太特么硬了,當兵時候還有個草墊子呢!”
“當兵時你也沒這啤酒肚!”沈夢昔輕輕在他腰上點按幾下,金寶庫頓覺舒服許多,輕嘆口氣,“還別說,你姥爺有點兒真本事!”
沈夢昔治療金寶庫這點毛病,可謂手到擒來。但顧及著不能太過驚世駭俗,只能讓金寶庫多遭幾天罪,多躺一段時間了。
金歡喜的記憶里,姥爺是老中醫(yī),那種自學成才的野路子醫(yī)生,做了厚厚幾本筆記,附近老戶都求他治過病,名聲不錯。老了他打算將“一身醫(yī)術(shù)”傾囊相授給兒女子孫時,卻沒一個肯學,都嫌棄太難學,又不賺錢,他就逼著金歡喜背湯頭歌和驗方,導致金歡喜一聽到中醫(yī)倆字,扭頭就跑,直到姥爺去世,她也沒學到什么東西。
金寶庫嘆氣,“哎呀,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呢!這一躺就是幾個月......能不能行啊?哎瑩瑩你把我手機拿來,我打個電話!”他心里忽然沒底了,后悔自己一時沖動答應了女兒,就算不手術(shù),住在醫(yī)院,心里也能更踏實點兒不是?
沈夢昔危險地說:“只要你聽我的話,肯定能好起來!但是!如果你不信任我......”
金寶庫一秒領(lǐng)悟女兒的潛臺詞: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就不管你了,以后都不管你了!
他立刻點頭如搗蒜,“信信信,不信誰也得信你啊祖宗!”
“......那就等江大大他們的消息吧,剛才他們拿走了你的檢查結(jié)果,肯定是去問別的醫(yī)生了。”沈夢昔笑著接上了剛才大喘氣的一句話?!傲硗猓阋屑汅w察自己的感覺,不能一味只聽他人的說法,包括我的!你明白嗎?”
金寶庫又是連連點頭。
明白個啥啊,沈夢昔看他一臉懵的樣子,又笑了,“安心養(yǎng)病,你的脊椎真的不嚴重。還有,離了你,地球也照常轉(zhuǎn),你就趁機好好調(diào)理一下身體吧,不許喝酒抽煙,再把這肚子也減減?!鄙驂粑舫樽咚氖謾C,順手在他肚子上拍了一下。
“好好好,都聽你的?!苯饘殠煨腋5匦?。
萬曉瑩在床邊站了站,扭頭就走。
“對了,我看你們好像特別興奮,就像真的躲過一場災難一樣,至于嗎?”沈夢昔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和金寶庫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金寶庫來了興致,直說得唾沫橫飛,“這你就不懂了吧,孩子,咱普通老百姓糊里糊涂的知道啥啊,爸爸做的所有部署,可都不是鬧著玩兒的!京城你宋大大的消息來源,那是最靠譜的!你可不能不信??!這次算是幸運了,啥事都沒有,我問你,就那白光刷地一閃,你就沒害怕?.......”
沈夢昔配合地點點頭,“既然那么篤信了,為什么咱們六家不早點搬到高原,非等到日子了,才讓我們幾個去?”
“唉!也不能說是完全相信,相信一半吧,誰敢把話說死了,高原就一定能避難??!再說家里這么大一攤子,也不是說扔下就扔下的,全國那么多人,還能都擠到高原去?”
“那你當時怕不怕?”沈夢昔問。
“怕!真怕了。那一天我啥都沒干,老早就和你萬姨帶著誠誠開車到高速路口那邊,你姑一家和誠誠他舅家也都去了,其實,我也不知道等啥,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大腦一片空白。倒是咱家那些不知道底細的工人,照常上下班。其實啥也不知道,也挺好的?!苯饘殠旄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