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開寶三年,趙州平棘縣南城。
一處破舊的磚瓦房外,一名身著捕快服的年輕人“咣咣”地砸著房門,急著叫道:“開門吶!開門吶!李易你快開門吶!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門很快被打開,門后站著一位青年,他樣貌俊秀,有著一雙清亮的黑色眼睛,約莫十七八歲。
此人,便是李易。
李易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是一位來自后世的刑警。在一次任務(wù)中,他為救下人質(zhì)與歹徒舍命搏斗結(jié)果不幸罹難,醒來后便來到了這里。
看著被砸得簌簌落塵的房檐,李易沒好氣地斜了捕快一眼:“這門比你楚平的年紀都大,敲壞了你賠嗎?”
楚平,是這捕快的名字。
楚平見他開門眉眼便是一喜,剛想拉他出來時眉頭卻緊接著一皺。
只因一股濃烈的臭味自李易身上爆發(fā)開來,于是楚平那只伸出去的手如觸電般縮回,慌忙捂住了鼻子。
“嚯!你這什么味兒?沒來得及蹲坑,崩褲兜子里了?”楚平后退兩步,滿是嫌棄。
李易“呸”了一聲,將背在身后的左手遞向楚平,他的手上有一只裝著食物的碟子。
“來,嘗嘗?!崩钜酌鏌o表情道。
楚平瞇眼往碟子處一瞧,見上面黑乎乎一團固狀物,他疑惑著探頭過去,卻從上面嗅到一股子濃烈的酸臭味!
這味道實在上頭,甫一嗅到,他便胃液上涌,止不住干嘔起來。
再抬起頭時,楚平表情驚愕,仿佛見到了鬼:“李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把屎拉碟子里!”
看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李易既好氣又好笑,啐罵道:“鄉(xiāng)巴佬!這是臭豆腐!”
說罷,李易挑起一塊碎豆腐放入口中嚼了起來。
“這是,豆腐?”楚平一愣,他捏著鼻子皺著眉,懷疑地瞥了碟子一眼,又以審視的目光掃了李易一眼,撇嘴道,“真的嗎?我不信?!?p> 雖說他已看出那東西有幾分豆腐的模樣。
“不信拉倒?!崩钜资栈氐樱沂忠惶Ь鸵P(guān)門送客。
“誒誒誒,別啊!兄弟有事求你!”楚平急忙抬手把住兩扇破門,破門房檐上又是一陣簌簌落塵。
李易便又將碟子遞過去,淡淡道:“嘗嘗?!?p> “這,不用吧……”盡管這東西大概率是豆腐,楚平還是覺得大可不必。
李易又做關(guān)門狀。
“唉,別!”上個月,楚平經(jīng)由一樁“無頭案”與李易結(jié)識,他就知道李易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想要求他幫忙不付出什么那是絕無可能。
楚平握緊拳頭,一想到只要破了那樁刑案,他便能夠補了捕頭之位的缺漏,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行!小爺拼了!”一狠心,楚平捏起一小塊豆腐往嘴里猛投,他一口不敢多嚼,閉著眼睛屏住呼吸,梗著脖子就把臭豆腐囫圇吞了下去。
千難萬險地把臭豆腐咽下肚,楚平苦著臉道:“好兄弟,這下總行了吧?”
見楚平乖乖吃下臭豆腐,李易有些期待地問他:“味道怎么樣?”
楚平卻是一愣:“?。俊?p> 還要品味兒的嗎?
李易見他表情呆傻,便又將碟子遞了過去:“那你覺得我讓你吃這臭豆腐,是為了什么?”
楚平嘆了口氣,只好憋著氣再取一小塊豆腐入口。
“欸?”這回楚平不敢敷衍,皺著眉頭試探性嚼了幾口,表情便從苦悶變成疑惑。
“味道怎么樣?”李易追問道。
“嗯……怎么說呢,介于好吃和難吃之間?!背轿⑽㈩h首,眼神微妙。
李易道:“那到底是好吃還是難吃?”
楚平沉思片刻,篤定道:“好難吃!”
李易:“……”
見李易目光不太友善,楚平迅速說道:“也不能說很難吃。嗯,你放了茱萸吧。嘿嘿,這臭豆腐既有屬于豆腐的回甜,也有茱萸的辛辣,總體還算不錯。就是……有點苦?!?p> 李易無奈苦笑,如今才是北宋開國的第十年,辣椒還沒有傳來中土,臭豆腐自然缺了靈魂。
茱萸雖然有辣味,卻也有股子苦澀味,這苦澀味大大影響了臭豆腐本身的鮮美,替代不了辣椒在臭豆腐中的點睛一筆。
想要在這個時代賣火臭豆腐,還是有些難度的。
楚平搓著手干笑兩聲:“好兄弟,吃也吃了,你總該幫兄弟了吧?!?p> 李易上下打量了捕快幾眼,忽然撇嘴笑道:“我只是讓你嘗嘗,沒讓你付錢就不錯了。怎么,你還想讓我給你白效力?”
楚平舉起兩只大手:“當(dāng)然不是白效力的。還記得您老人家上次說的那個門面嗎?我已經(jīng)幫你拿下了,一年只要十五兩!”
李易這才展顏,十五兩銀子他還是出得起的。這么一來,賣臭豆腐的店鋪就有了。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月,他總算是能有個貼補家用的營生做做了。
“既然有報酬,我?guī)湍阋换匾渤??!崩钜仔廊灰恍Α?p> 楚平扶了扶腰:“嘿嘿,你不是最好推理嗎?能不能推理出我找你,是為了什么事?”
李易微微一愣:“你確定要我說?”
“說說看,讓我看看你具體有幾分本事?!?p> 李易深吸了一口氣,他微瞇著雙眼,將楚平從上看到下……
片刻后,李易莞爾一笑,胸有成竹道:“你是從衙門來到南城找我的,不過,在此之前,你應(yīng)該一大早去找過西城的張寡婦。怎么,你和張寡婦之間,呵呵,鬧出了人命?”
聽了李易的話,楚平的眼睛倏地瞪大,顯然是震驚極了。
他左右看看,見四處無人,這才放下了心:“你……怎么知道,我和、和張寡婦之間?”
楚平大為驚奇,他和張寡婦勾搭一塊兒總共沒幾天,此時奸情正熾。這事兒他連老娘都不曾告訴,李易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崩钜纂S口道。
楚平卻不信,他目光一利,悶聲低沉:“快告訴我,你從哪兒看出來的!你跟蹤我?!”
李易“嘖”了一聲,目光對著楚平的脖頸,緩緩道:“你衣服凌亂,中衣沒穿,脖子里側(cè)有個紅印,顯然是不久前做了好事。”
楚平聞言一慌,連忙低頭斜視脖頸,發(fā)現(xiàn)那里果然有個鮮明的紅印,正是不久前那如狼似虎的張寡婦給吮的!
楚平的臉皮當(dāng)即紅了,他掩了掩衣襟有些害臊,奇問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小悅……是和張寡婦做、做的呢?”
李易又指了指楚平的鞋子,笑道:“你靴上沾的灰漿還新鮮,踩了應(yīng)該不過半個時辰。平棘縣最近只有西城在修路,且去西城必然要走那條路,你粘的便是那里修路的灰漿。而張寡婦的家,正在西城?!?p> 楚平聽了連連點頭,他今早確實先去過張寡婦家,然后去的衙門,最后才來找的李易。
這個年代正處亂世,唐朝遺風(fēng)仍盛,民風(fēng)比較開放,男子與女子做些好玩的事并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事,拿房事寫詩的大有人在。
比如此時的南唐國主李煜,便寫過與小周后偷情的妙詩;南唐名臣韓熙載在宴會上不僅拿小妾來侍奉賓客,甚至還用尺子來量賓客那活兒的長度呢!
楚平又沒婚配,和一個獨身寡居女子勾勾搭搭實在不算什么,所以在被李易發(fā)現(xiàn)后他只是有些害臊,并不覺得特別難堪。
畢竟她已經(jīng)守了寡,自己可不能再讓她受活寡!
“張寡婦她確實住在西城,可是,這也不能確定和我在一起的就是張寡婦吧?還有可能是西城的王寡婦和李寡婦呢!”楚平不服道。
聽楚平這般說,李易瞠目驚奇道:“厲害??!那兩位貞潔烈婦你也得手了?這我倒沒看出來,你小子口味還挺重?!?p> 李易這下是真的被楚平震驚到了。王寡婦和李寡婦他也見過,用他的眼光來看,一位肖似張飛,一位仿若李逵,楚平能夠下嘴,實在心態(tài)超美。
楚平臉一紅,連連擺手:“沒有,就小悅一個,我就隨口一說……”
李易嘿嘿笑著,然后用手輕輕扇動空氣作嗅聞狀,又解釋道:“讓我確認是張寡婦的原因自然是氣味!你身上的薔薇脂粉味未免太過嗆人,連臭豆腐的味道都蓋住了。而這種味道,我只在張寡婦身上嗅到過?!?p> 楚平恍然大悟,今早他去私會張寡婦之時,那蠢娘們說她不小心打翻了脂粉盒,弄得整個屋子都是脂粉味,他進屋時也被那濃烈的味道嗆到了。
初時他也覺得這味道熏人,不過忍了一會兒,他便也不以為意了,倒是合了那句“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原來如此,這些細碎的線索連起來,你便得到了我是從張寡婦處來的結(jié)論。神了!真的神了!”楚平拳掌一對,由衷贊道。
李易微微頷首,其實推理這種事情如果直接得出結(jié)果,或許會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但若是把推理細節(jié)紛紛展示出來,就又顯得正常普通且合情合理了。
楚平大為驚喜,這個李易果然聰明,有這個聰明的李易相助,他手中的那件奇案必然能一舉偵破!
“欸!不對啊?。?!”
楚平正對李易敬佩不已之時,忽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他瞪大了一雙牛眼,眼球幾乎凸出來:“你,你是怎么知道,張寡婦身上有薔!薇!香!的?!”
臘月的十七
背景介紹:宋初開寶三年,即北宋十年,公元970年。 唐滅亡后,五代經(jīng)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和后周,權(quán)柄歸于趙宋。 964年宋太祖趙匡胤發(fā)兵攻伐十國中的后蜀,次年一月,后蜀國主孟昶投降,此時十國中僅剩宋國北方的北漢和南方的南唐、吳越以及南漢。 至于主角所在的趙州平棘縣,就是位于宋國北方,今河北省石家莊的趙縣,有趙州橋的那個趙州。 ps:新書穩(wěn)定更新,放心投資,故事就此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