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冷暖
回到大伯家李丘澤也沒閑著,這不過兩天大媽程春蘭六十大壽么,他有個大哥在市里工作,離家稍遠(yuǎn),平時放假才回來,堂姐自己搗騰買賣,也忙得不可開交。
大伯李振山年紀(jì)畢竟大了,操辦著壽宴的事情,他剛好是個壯丁,被抓去幫忙了。
1號這天東奔西跑的,上午先去訂了飯店,質(zhì)量要考慮,還要以近為主,下午又去了超市和菜市場,采購了一大堆東西。
2號中午的時候,距離最遠(yuǎn)的親戚就到了,李丘澤二伯一家,現(xiàn)在定居在武漢,平時很少回來,除非有什么大事。
到下午的時候,親戚一波接一波,陸續(xù)趕過來。
壽辰雖然是明天,但是老李家的家庭氛圍很好,類似這樣的喜事,大家都會提前一天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不過也沒有全到,比如李丘澤的父母。
志紅表哥說,他老媽鄭梅芳惦記著家里的一窩雞,怕晚上有人偷,他老爸李振林又放不下養(yǎng)的魚,天太旱了,池塘水淺,晚上很容易翻糖,得照看著增氧。
倆人打算明早再過來。
李丘澤聽了心里挺不是個滋味的,可也明白這就是農(nóng)民的生活。
所幸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xù)太久,頂多一年,一年之后,他要讓父母安安穩(wěn)穩(wěn)地享清福。
“讓他們長輩聊天,咱們活動搞起來啊?!?p> 劉志紅嚷嚷著,拉著幾個同齡人去樓上打麻將了。
不多會兒堂屋里的一眾長輩聊著聊著,也摸出了撲克牌,打起他們這里流行的“七兒”,類似升級的玩法。
五個人打,其他人圍觀。
最后只剩下一幫小輩。
像孫家威這樣的小不點(diǎn)就不提了,早一窩蜂沖進(jìn)客廳放飛自我去了,正好沒人管,有的看動畫片,有的拿著玩具過家家,弄得滿地狼藉。
余下的就是像李丘澤這種“半吊子”,年紀(jì)不上不小的,上牌桌不合適,湊進(jìn)客廳里和熊孩子們待在一起,無疑是找罪受,沒什么事好干。
現(xiàn)在是暑期,基本都在家。
李丘澤的堂兄弟姐妹其實(shí)不少,同齡的也有好幾個,二伯家有個堂哥在上大學(xué),三伯家一兒一女都在上大學(xué)。
還有姑姑家的孩子。
此時這些人按男女分成兩派,女的坐在門口的小院子里聊天,男的貓在客廳旁邊的臥室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搗騰啥。
李丘澤顯得格格不入。
老李家的上一輩很團(tuán)結(jié)不假,七個兄弟姐妹之間,不管過得或好或差,有錢沒錢,不存在誰看不起誰。
但是無論他們多么想給下一代做出榜樣,希冀著能和他們一樣團(tuán)結(jié),終究是枉然。
首先他們忽略了一個本質(zhì)的問題——血緣關(guān)系變稀薄了。
他們七人那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姐妹,豈是堂兄弟姐妹之間能比的?
另外也是由于血脈關(guān)系變淺了,從而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勢利眼。
大家都想和二伯家的孩子玩,為啥?
因?yàn)樗麄兪俏錆h人呀。
一身品牌,見多識廣。
更別提有幾個堂哥堂姐還在武漢讀書,平時總需要他們家的照應(yīng)。
李丘澤家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當(dāng)然這種勢利眼并不會明著表現(xiàn)出來,甚至可以說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沒察覺到,只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
高興了他們也會和李丘澤玩得很熱乎。
比如李丘澤端著茶杯來到門外,三伯家的堂姐看到,笑著招招手喊他過去。
“丘澤,來幫我們拍張照片?!?p> 說著,將自己新買的一部HTC手機(jī),遞了過來。
李丘澤剛一上手,退后兩步找位置的堂姐又走回來:“會玩不?我教你,看哈,按這里拍照,不過先要對準(zhǔn)焦距,不然很糊的……”
以前李丘澤不懂,但是現(xiàn)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態(tài),那就滿足一下她吧。
“淳姐,這手機(jī)功能好強(qiáng)大啊,不便宜吧?”
李淳笑得很燦爛:“還好還好,兩千多?!?p> 過了一會兒后,堂哥們喊他進(jìn)臥室玩,剛還疑惑湊在一起鬼鬼祟祟地?fù)v鼓啥呢,原來是二伯家的斌哥帶了臺筆記本電腦回來。
那在這年頭,確實(shí)足夠西貝。
“丘澤,你不是學(xué)了三個月電腦么,看看這游戲讀取怎么卡住了,會搞不?”
還不等李丘澤回話,旁邊已經(jīng)傳來聲音:“你一個大學(xué)生還指望他?縣里那種私人開的小培訓(xùn)班能教什么呀,頂多就是五筆打字,外加簡單的Office軟件操作,對吧丘澤?”
“對。”李丘澤笑著點(diǎn)頭,“斌哥,筆記本電腦我摸都沒摸過,我哪兒會啊?!?p> “來來,給你摸摸,瞅你那樣兒?!崩畋蠖似痣娔X,笑罵道。
忽然瞥到地上,眼珠一瞪,不敢置信道:“丘澤你還穿回力?”
“啊。”
“你也跟你爸媽講講啊,多大的人了,這不馬上還要出去嗎,買雙有牌子的鞋啊?!崩畋笈呐念~頭道,“得,我待會兒去我爸車上看看,后備箱好像有我一雙籃球鞋在,耐克的,半新,要在的話等下拿出來,給你了?!?p> “謝斌哥?!崩钋饾尚χ鴵狭藫项^,不是為了裝什么,而是以前面對他們時,就是這副樣子。
“行啦,多大點(diǎn)事。”
過了一陣兒,又有親戚趕到,是李丘澤大姑家的兒子,也就是他表哥,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快四十歲了,自己的兒子都上了初中。
李丘澤他們出去看熱鬧,富貴表哥正示意兒子叫人,十三四歲的小子,嘴皮子倒也乖巧,舅爺舅奶,舅伯舅媽,一溜兒叫過去。
完了又到李丘澤他們這一輩。
按輩分,男的他要喊表叔,女的喊表姑。
同樣叫了一圈,不過到李丘澤這里時,看了一眼,突然沒聲了。
“叫啊你這孩子,這是小表叔?!备毁F表哥瞪了他一眼,提醒道。
小子硬是不叫,氣氛一時有些尷尬,他爸正準(zhǔn)備賞他一顆紅燒板栗時,臭小子梗著脖子道:“不是你說的讓我別學(xué)他嗎!”
在他看來,既然是一個不值得尊敬的人,為什么要叫?
“我……”富貴表哥頓時一陣語塞,訕訕一笑,望向李丘澤解釋道,“我是讓他別學(xué)你打架。”
“那確實(shí)?!崩钋饾勺猿耙恍?,示意無礙。
這件事就這么揭過了,最后當(dāng)然還是沒叫,包括李丘澤在內(nèi),大家選擇性的將它遺忘了。
晚上吃飯就在家里,大媽程春蘭帶著一幫女同志,從半下午一直忙活到天黑,畢竟人多嘛,張羅出三桌飯菜。
堂屋里原本的主桌,自然是長輩們坐。
靠進(jìn)大門旁邊又架了一桌,他家有張圓形大桌板,底下塞進(jìn)三張塑料凳子,就是穩(wěn)穩(wěn)的桌子了。
這一桌原本是安排的老李家的這一輩、外甥,外甥女們坐,奈何人實(shí)在太多,擠都擠不下。
放電視里的客廳里還有一桌,菜盤就擺在木茶幾上,由于位置有限,菜品挑選過,比如辣的菜通通沒有,卻也有其他桌都沒有的炸串。
因?yàn)槭墙o孫家威這樣的小毛頭準(zhǔn)備的。
有倆堂姐主動從大門邊的桌子上退下來,坐進(jìn)客廳里,擠不下你能怎么辦?
但是這樣依然坐不下。
“李丘澤你別站著呀,要不去房里坐吧。”有位表妹開口,比李丘澤小半個月,從沒喊過哥。
李丘澤此時就站在她旁邊,因?yàn)樗E著個腿,如果把腿放下來,硬塞的話,也能塞下一張凳子。
笑著點(diǎn)了下頭,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劉志紅站起身道:“別別別,丘澤要陪我們喝酒啊,你們女的又不喝酒,把個人坐房里去嘛?!?p> 可是沒人愿意挪屁股。
李丘澤笑著對志紅表哥說:“你們喝,我不喝。”
說著,去了客廳里的熊孩子們那桌。
晚上睡覺也是個問題,想想就知道,攏共三桌人,一家哪里住得下?
不過好在這種事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yàn),老李家住在縣里的有三戶人家,李丘澤的大伯家,三伯家,還有小姑家。
眾人拆成三伙,也不用誰安排,早已各自“組隊(duì)”成功。
大概九點(diǎn)的時候,三伯家睡覺小組和小姑家睡覺小組,就相繼離開了。
年輕人也基本全離開了。
留在大伯家的,都是家里上了年紀(jì)的長輩,還有幾個熊孩子。
唯獨(dú)李丘澤一個“半吊子”。
這里面需要提一下的是,劉志紅喊過一聲李丘澤,讓他跟自己一起走,不過剛喊完旁邊就有人接話,說丘澤在這邊有地方睡,他自己都有張床。
原本李丘澤在大伯李振山家確實(shí)有張床,不光有床,還有間小屋子。
可是今晚這局面,這么多長輩在,他的小屋子和床肯定要貢獻(xiàn)出來。
所幸是夏天。
半夜,李丘澤獨(dú)自睡在客廳的瓷磚地上,身下墊了張小涼席,雙手枕在腦后,借著窗外瀉進(jìn)來的月光,呆呆望著天花板,久久無法入睡。
門口傳來動靜。
是大媽程春蘭,懷里抱著一床被單走進(jìn)來,埋怨道:“那些小王八蛋也真是的,怎么不帶你一塊兒過去,搞得在這邊睡地板。喏,蓋著肚子,地上涼。”
李丘澤起身接過,只覺得心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