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家
出租屋里,收攤回來后,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
李丘澤和張桿渾身是汗,臉上還有些粉白白的東西,那是鹽,汗水干涸后留下來的鹽粒。
可見這一晚上他們流了多少汗。
不過這會兒,倆人坐在鋪著竹席的木板床上,卻絲毫不感覺累,有的只是興奮。
“澤哥,快數(shù)數(shù)有多少!”
張桿一陣猴急,心里有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我特么居然擺地攤了!
我特么居然還賺翻了!
說出去都沒人敢信??!
他爸媽和他那個在武漢讀大學的姐姐,要知道這事,三個人全得驚掉下巴。
李丘澤太能體會他的心情了。
想當年自己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賺到錢后,激動得整晚上沒睡著,恨不得跑到城市最高的樓頂,對著天空大吼幾嗓子:“老子成功了,老子賺到錢了!”
那是歷經(jīng)過幾次失敗,終于成功之后,想要宣泄情緒。
張桿現(xiàn)在則是想讓那些看死他的人知道,他不是一個只會敗家的玩意兒。
他姐張雅就經(jīng)常打擊他:“張桿你除了花錢外,還會干點啥?”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姐,因為他生活費經(jīng)常超支,揭不開鍋的時候,就開始打他姐的主意。
大學生嘛,生活費肯定更多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張雅長得還挺漂亮的,遺傳了他媽媽的基因,李丘澤見過兩次,一定要形容下的話,就是御姐后備役。
今年讀大二,已經(jīng)氣質(zhì)初顯。
“那就數(shù)數(shù)?”李丘澤笑呵呵望著他。
張桿瞪眼:“不得算個賬??!”
李丘澤也就不逗他了,將八塊錢買的一只帆布腰包,袋口一扒拉,底朝天一倒,邊倒邊抖。
里面五顏六色的鈔票灑落出來,在竹席上隆起一個小堆。
張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雙笑起來只剩一條縫的眼睛里,眼仁賊亮。
這是錢嗎?
不是!
誰還沒見過幾百塊錢?
這是成就??!
滿滿的成就感。
張雅那家伙以后還好意思說我,她有賺過這么多錢嗎?
上次說去給人家補課,第一天就撂攤兒了,老娘問她為什么不干,說是有色狼。
這理由找的。
就是吃不了那個苦唄。
誒!你不行,我行,我就吃下來了!
“哎呀澤哥,你這……一點都不利索,我來我來!”
李丘澤聳聳肩,抽回手,樂得清閑。
“一十,二十,三十……”
然后這間因為貨物堆積,有些悶熱的出租屋里,就只剩下張桿在做恒定加十的加法。
明明一張二十塊錢,他也要加兩下,不知道是個什么心理。
一邊數(shù),還一邊咯咯笑個不停,表情堪稱猥瑣。
“六百三十!”
最后一張鈔票數(shù)完后,張桿猛地扭過頭:“澤哥,咱們一晚上……不,三個小時,賺了六百三十塊!”
說完這話后,還嗦了口氣。
其實大致數(shù)目,李丘澤心里是有底的,這不他要樂嗎,那就陪他樂一下嘍。
“哇!這么多呀!”
“嘿嘿,爽啊,我爸也就這收入行情了!”
那確實,如果按小時算的話,一小時收入兩百,一天二十四小時,攏共四千八塊,這年頭沙老板的日收入也就這些。
“澤哥,這樣要不了幾天,你的學費就能湊夠呀?!?p> 李丘澤搖搖頭:“還有成本呢?!?p> “我說哥呀,這又沒外人,那成本要幾個錢?”
這話說的,幾個錢不是錢啊。
攤位租金每月六百,一天就是二十塊,再加上消耗的娃娃,一百塊錢成本還是有的。
人工就不去算了。
所以今晚三個小時,滿打滿算,他們頂多賺了五百塊。
另外新花樣嘛,第一天,大家有些獵奇心理,后面或許就沒那么好的人氣了。
想幾天攥夠?qū)W費,還是有點不切實際的。
“那再怎么樣,兩個月也是綽綽有余的?!睆垪U又說道,只要不耽誤事就好。
自從得知李丘澤想去讀技校后,他就一直幻想著倆人走出小縣城,換個地方繼續(xù)浪的美好生活。
“嗯,這倒沒問題?!睆哪壳暗男Ч麃砜矗钋饾深A計吧,頂多一個月,他就能湊齊學費。
時間很充裕。
到時攥夠了學費,他還準備攥點生活費呢,真沒臉再問父母要,去到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想起個爐灶,肯定要費點功夫。
“走吧,宵夜搞起!”
人家富二代搞成這副德行,本來只是人黑,現(xiàn)在連衣服也黑乎乎的,不安排一頓宵夜說不過去。
“這么大晚上的,吃個什么宵夜啊,累都累死了。”張桿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弄得李丘澤很是詫異啊。
著實打量了他幾眼。
只見張桿自顧自地將零散的鈔票整理好,然后重新放回腰包里,根本沒有挪屁股的意思。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沒活動也要創(chuàng)造活動”的張桿嗎?
“真不吃?”
“真不吃,又不餓?!?p> 不吃拉倒。
李丘澤笑了,自己賺的辛苦錢,舍不得浪?
不錯,挺好的。
今天這三個小時,張桿估計長了三歲。
剛好他今晚也要早點休息,明天是星期天,這一個禮拜就這么過去了,上次大媽特地交代過,讓明天提前點,他要跟著一起回家。
屋里也帶了個小衛(wèi)生間,張桿顯然沒打算回去。
倆人沖了個涼水澡后,往竹席上一躺,各睡一頭,很快就響起了呼嚕聲。
……
翌日一早。
李丘澤打扮利索,在路邊攤過完早,喊了輛摩的,三塊錢來到大伯家。
門外的小院里停著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
這是他三伯的車。
他三伯是做棉花生意的,就是從農(nóng)戶手中收購棉花,然而再分級打包好,賣給一些棉紡廠。
有家公司,性質(zhì)有些模糊。
早年是國營廠,從九十年代起,不是到處都在搞體質(zhì)改革么,他們公司也改了,但好像改得不是很徹底。
李丘澤就知道他三伯現(xiàn)在在這家公司有點股份,而這輛桑坦納2000又是公配車。
拉開紗窗門走進去,堂屋里正在吃早餐呢,煮了米粥,包子和油條也是買的。
大伯,大媽,孫家威,加上三伯,四方桌剛好一人一邊。
“吃了沒啊丘澤,沒吃趕緊的?!比钫袢A笑著示意。
他算是性情中人,愛玩,愛熱鬧,幾乎每天都有飯局,社會上到處都有朋友,與大哥李振山的性格截然不同。
真要說親近,李丘澤和他倒更親近一些,現(xiàn)在還好點,小時候經(jīng)常跟在他屁股后面,去縣里各大飯店蹭吃蹭喝。
他也樂意帶。
因為比起他那個兒子,也就是李丘澤的堂哥,去年上了大學,李丘澤的性格反倒更像他。
說白了,有點混不吝。
李丘澤表示已經(jīng)吃過了:“三媽他們先走了?”
“嗯,一輛車坐不下,我不是過來接你大伯么,你三媽坐你小姑的車先走了。”李振華回道。
李丘澤的小姑也嫁到了縣里,小姑爺就是搞車的,平時開大車拉貨,家里也整了輛好幾手的老夏利,反正能開,代步方便。
過了早,大媽程春蘭稍微拾掇了一下,一行人也就出發(fā)了。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地飛翔……”
伴隨著發(fā)動機響起的,還有這首音樂,老實講,李丘澤猜到了,是他三伯的調(diào)調(diào)。
2007年,這首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差不多真火到月亮上了,走在大街上隨處都能聽見,打電話給別人聽到的概率更高。
不過廣場舞興起,還要等幾年,得到《愛情買賣》那會兒。
十三公里的路程,走省道,開車的話倒是不算太費勁,約莫二十來分鐘,到了小畈村。
這里就是李丘澤正兒八經(jīng)的家鄉(xiāng)。
也是李家上一代所有人的老家。
路況變差了,車速慢下來,機耕路上到處都是小石子,外加最近干旱,泥土烤得很干,車轱轆碾在上面發(fā)出咯咯聲響。
李丘澤這會兒心里七上八下的,應該就是所謂的近鄉(xiāng)情怯吧。
習慣了父母的滿頭白發(fā),四十歲左右的他們到底長什么模樣,記憶真的有些模糊了。
“誒,他們還沒去啊?!?p> 快到家時,車停下來,路旁的山牙子旁邊有戶人家,門外停著一輛白色夏利,四五個人坐在門口聊天。
這是李丘澤的二姑家。
離他家很近,前面拐個彎,一條小路進去二百米就到。
“就等你們呢?!避囃鈧鱽砺曇簟?p> 李丘澤望著這個留著青瓜頭,嘴上叼著煙,雙手插在褲兜里,像個勞改犯樣的家伙,不禁拍了一下大腿。
你咋回來了?
這才想起,今兒個可不是好日子啊,雖然有位老奶奶八十大壽,但這頓飯吃不安穩(wěn)。
問題就出在眼前這家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