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圍獵
賀瀾根本無法躲遠(yuǎn)。這次襲擊他們本來有著十全把握，可沒想到結(jié)果卻如此慘烈。
西境使團(tuán)不但早有準(zhǔn)備，還為他們布下了一個“死亡口袋”。
他雙手僵硬地攀著樹枝，嘴唇發(fā)紫。他此時終于明白，西境使團(tuán)為什么放開一道口子，讓他們過溪了。再強悍的人也架不住在這最刺骨冰冷的季節(jié)，渾身透濕、凍上半夜。
只是他實在想不通，以賀家的追蹤隱藏實力，對方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月色入林，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近十位身挎彎刀的黑色身影，正用一種謹(jǐn)慎的方式，向賀恩他們逼近。
他此刻其實震驚、憂郁要多于膽顫。這只是西境一位不起眼、年輕小侯爺手筆，真正的西境，強悍程度怕是連他父親都想象不出。
不遠(yuǎn)處的樹下，賀恩終于落入了包圍圈。刀對刀的碰撞，在月光下綻出點點星火。無數(shù)血塊四濺在林地中央，可一切卻詭異地靜默著。被屠殺的一方，無人畏縮哭喊；屠宰的一方，手起刀落，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響。
賀瀾死死咬著下唇，眼睜睜看著一把彎刀劃穿賀恩手臂。就是此時！他眼中冷淚迅速收回，悄無聲息地滑下樹枝。彎著身，將呼吸壓抑到極致。像無聲無息的貓一樣，沿著混亂戰(zhàn)局邊緣，勇敢逆行著。
只要逃過這片山林進(jìn)入官道，他就可以聯(lián)絡(luò)上賀家接應(yīng)之人。雖然，這局他輸?shù)美仟N；雖然，會失去賀恩與數(shù)十位端南好男兒，但只要他還活著，終有報仇的機會！
望著近在眼前的出路，賀瀾眼中寒芒一閃。
……
咄！咄！咄！
黑暗中，三枝弩箭像長了眼睛的毒蛇一般，射向了他躬著的身體。
他本能地站起，躲避。一支、兩支……險險擦肩而過。緊隨而至的第三支卻角度刁鉆、詭魅異常！他強力扭身，雖然胸膛躲開了被刺穿的厄運，可右手臂卻怎么也沒逃過。
更糟糕的是，他的行蹤暴露了。
剛剛收割完一波性命的彎刀，當(dāng)即織出一張恐怖羅網(wǎng)，直接將他罩住。賀瀾左手執(zhí)劍，努力拼殺著。賀恩與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侍衛(wèi)見狀也不顧彎刀刺體，向他聚來。
拼死一搏！
雙方都使出了最狠厲的招式，每一刀、每一劍，都直取對方要害。一時之間，西境鐵騎竟也有幾人掛了彩。
石開一聲大喝，身如閃電欺入戰(zhàn)局，彎刀對著賀瀾就直直砍了下去！這一刀呼嘯而至，賀瀾心道不妙，當(dāng)即使出十足力氣舉劍格擋。
“鐺！”一聲巨響。賀瀾單腿跪倒在地，在枯泥地中砸出了一個不淺的坑。
彎刀不僅斬斷了他的劍，還深深嵌入他肩骨之中！
賀瀾身形晃了晃，不知為何眼前突然蒙起一片迷霧。昏倒之前，他只看到那高高舉起的彎刀，與刀背上反射的慘白月光。
……
弋姝怎么也沒想到，只一晚上，其莫居然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被石開反綁押著，雙眼通紅、嘴角掛著血跡；頭發(fā)更是零亂不堪，還沾了許多濕泥。
她身后，串了好幾名傷痕累累的黑衣人。血水染濕了他們衣衫，可卻非常統(tǒng)一地保持著視死如歸表情。他們右手被縛，左手合力托舉著一人。
那人雙眸緊閉、嘴唇烏黑，不知是死是活。
“怎么回事？”祈曜蹙眉沉聲問道。
石開行了一禮，回稟道：“襲擊營地的是端南賀家。賀公子中了毒弩，其莫求情，屬下只能將他們一起押回?！?p> 祈曜輕輕“哼”了一聲。
石開忐忑地微微抬頭。正不知王爺是何心思，一只烏金靴狠狠踹在了他胸前！
“你竟聽一個女暗衛(wèi)求情？嗯？軍中是這般訓(xùn)練的？”
石開臉色大變，忙爬起跪直身姿：“屬下知罪，請王爺責(zé)罰！”
祈曜揮了揮手，不耐道：“自己記下二十軍棍，回西境后領(lǐng)罰。”說罷又瞥了眼串成一串的刺客，平靜吐了幾個字：“就地殺了?！?p> “王爺！”其莫噗通跪倒在地，泣道：“屬下在端南數(shù)年，賀公子深得民心，他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此次定然有原因。還望王爺饒了他！”
祈曜冷冷俯視著她：“你在教本王做事？”
“屬下不敢?！逼淠疵闹^，“看在屬下效力多年的份上，求王爺饒過賀公子！王爺若能饒了他，屬下愿一命抵一命?！?p> 祈曜淡淡望著她，突然一聲嗤笑：“你的命，很矜貴么？”
其莫身形一顫，當(dāng)即伏在地上再不敢抬頭。
“西境雖說賞罰分明，但以你的功勞與性命，還不足以換一個必死的俘虜?！逼黻酌鏌o表情說著，冷漠得異常，“你若是對這賀公子有意，本王可以成全你下去陪他?！?p> 其莫一瞬癱軟在地，臉色如紙一樣白。
弋姝靜靜看著。
她從沒見過這樣脆弱無助的其莫。在她印象里，其莫是火爆的、仗著武藝高強“為所欲為”的；甚至在面對賀瀾時，也是倔強的。
她不明白西境規(guī)矩，但她明白，在場無人會違逆這位西境王的意思。若她不救，其莫今夜只有死路一條。
她深吸一口氣，徑直走到祈曜對面。
“王爺有沒有想過，若你再殺了賀公子，西境與端南的死結(jié)，便再無解開可能。”
祈曜嘴角一側(cè)微微上提：“西境本就無需與端南有往來?！?p> 這是不屑的表情。
弋姝暗忖，在這位自傲的西境王眼中，只怕端南根本入不得眼。想要說服他，必須要有更強大的理由。
她想了想，示意顏翊與祝弗將眾人帶遠(yuǎn)了些。然后才平靜道：“王爺肯定猜到，賀瀾這次襲擊十有八九是因著賀菀被殺之事。但此事歸根結(jié)底還是那位雪狐救下的孩子。正如王爺所說，賀家雖在弋國呼風(fēng)喚雨，可在西境面前都不值一提。王爺有沒有想過，賀家憑什么認(rèn)定得了那孩子便能攪動整個北戎？”
“那是賀家人癡心妄想。”祈曜想也不想接口回道。
“不，王爺錯了。”弋姝輕輕搖了搖頭，旋即伸出兩根蔥白似的小手指，“原因有二：其一，是眾所周知的。端南盛產(chǎn)戰(zhàn)馬良駒，否則當(dāng)年戎主也不會娶賀家之女。其二，是世人不知的，賀家背后可能有靈谷?！?p> “靈谷？”祈曜果然蹙起了眉。
“當(dāng)年，我母后生產(chǎn)前，在寶隆寺有幸見過天璣老人一面，牽線之人正是賀家家主。雪狐事發(fā)，賀莞深夜本想去見的是一位出自靈谷的神醫(yī)。我當(dāng)時覺著這是嬌蠻小姐隨心所為?？珊髞碣R瀾告訴我，因他對其莫有情，賀莞追殺了其莫很久，這樣的女子又怎會自己不守等第規(guī)矩？唯一的解釋，便是她熟知靈谷之人，如此見上一面方不為過?！?p> “可從未有過消息，靈谷與賀家有交集?！逼黻子值馈?p> 弋姝輕笑：“世人不知的才更可怕，不是么？”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救下其莫與那位賀公子?！逼黻纵p笑，一針見血地戳穿了她。
弋姝一怔，旋即坦然自若點點頭：“是。我不否認(rèn)想救下他們。不過從王爺角度考慮，我亦不覺得殺了賀瀾對王爺有什么好處。”她頓了頓又道：“賀家失去嫡子嫡女，便徹底沒了指望。一個心中無望的人，便再無顧忌，什么瘋狂之事都能做出。倒時王爺怕是防不勝防。”
“照公主想法，當(dāng)如何？”祈曜依舊眼神平靜地望著她，又將問題踢了回來。
弋姝暗忖，她若說放了，祈曜定然不會同意。只有讓西境得到些好處，賀瀾才有活著的價值。
“我以為，不如將賀公子帶回西境。賀家投鼠忌器，主動權(quán)便在王爺手中?！彼裆珡娜莸赝?，旋即調(diào)皮一笑：“甚至，你若能設(shè)法讓他與其莫成婚，賀家未來成王爺囊中之物也說不定?！?p> 祈曜滿意地輕笑了下，轉(zhuǎn)身離開。
弋姝惴惴，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一會兒，遠(yuǎn)處終于傳來了西境王蒼勁沉穩(wěn)的命令：“廢掉所有刺客武功，放了他們！全力醫(yī)治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