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河村部前的大石頭,簡直就是謎一樣的存在。誰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那里的,就好像憑空長出來或都從天而降一般。村里有人好奇心勝,特意量過這塊大石頭,長在一丈五以上,寬有五尺,高至少有三尺。整塊石頭光滑平整,像個點(diǎn)將臺似的。
當(dāng)初,老支書白哈達(dá)就喜歡在石頭前安排一天的工作,特木爾應(yīng)該是繼承了他的這一習(xí)慣,同樣喜歡在這里與找他說事兒的人交流。
又光又亮的大石頭旁,等其他人都說完了事兒離開后,安七十七才湊到特木爾近前,講完姑爺袁振富的難處之后,滿面愁容地說:老鐵啊,這個問題要是再不解決,我看有的老師真的要喝西北風(fēng)了。
為什么叫“老鐵”呢?因為“特木爾”在蒙古語中就是“鐵”的意思,于是,有人叫他“鐵哥”“鐵叔”等等。當(dāng)然,他并不老,剛剛?cè)衅?,在年近六旬的安七十七面前絕對是年輕的。這種稱呼只是一種習(xí)慣吧。
特木爾說:安叔,這個事情我們很撓頭啊,確實(shí)撓頭。村里已經(jīng)向鄉(xiāng)里和上級反映多次了,誰能想到工資的錢竟然被擠占挪用了,目前誰都沒辦法。
“那總不能就這么硬挺著???是癤子總要出頭兒啊?!?p> 特木爾皺了皺眉頭,苦笑了一聲,說:難啊。這都是些歷史的欠賬,唉——除非上面重視起來,從財政上給撥付專項資金。不然,就是把鄉(xiāng)政府賣嘍,也還不上欠老師的工資款啊。
安七十七:那還不得猴年馬月???
特木爾背著手說道:但愿能早些吧。咱們村老師們的苦,我知道,真的不容易啊。
安七十七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要走,突然又回過頭來,對特木爾說:老鐵啊,不是安叔要為難你,可是,不找你又能找誰???我知道這個問題不是你能解決得了的。我——我就想以村里的名義多給上邊吹吹風(fēng),讓上面重視起來。
“我肯定盡力?!碧啬緺柮鞔_表態(tài),他是咬著牙說的。
…………
袁振富早起后,一如既往要到園子里給青菜拔草、備壟,力所能及地幫著其其格分擔(dān)一些體力活兒。
其其格把早飯端上桌,喊袁月亮和袁野先吃,她進(jìn)了園子要替換下袁振富。
“你快洗洗手吃飯去吧,要不上班該晚了?!?p> 袁振富:好吧。早晨你給我們做啥好吃的了,我剛才都聞到大米的香味兒了。
其其格抿嘴兒樂了,說:鼻子挺管事兒啊。是大米粥,昨天阿來夫送來半面袋兒。
“唉,咱們當(dāng)姐姐和姐夫的,竟然‘刮拉’起阿來夫了,說出去——我的臉都發(fā)紅啊。”袁振富往屋里瞅了一眼,又說,“月亮班級今天還去挖樹坑兒,你給她帶啥了?”
其其格又笑了,說:你閨女啥都不帶,她抗餓!
袁振富一怔,接著就笑了,說:是不是阿爾斯……
“是不是都讓你說了,我還說啥?趕緊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得了?!?p> 袁振富:對了,阿來夫那些土鱉蟲子養(yǎng)得怎么樣了?他可沒少往里投入吧?
其其格:沒有投入,哪有產(chǎn)出?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要想發(fā)大財,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看人家“童氏三魔”,腰里別著小手機(jī),多牛糞?我算想明白了,只要放開膽兒就能掙大錢。
袁振富驚訝地看著其其格。
“瞅啥瞅?不認(rèn)識?。俊?p> “那誰,那‘童氏三魔’是什么樣的人性你不知道?。窟€羨慕人家拿手機(jī),那就是腰里別個死耗子——愣裝打獵的!”
其其格笑了,說:打獵的咋了?能掙錢就中。
袁振富:掙錢?打獵現(xiàn)在是違法的,抓住就扔監(jiān)獄里去了,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啥?就想讓家里日子好過些,能有新衣服穿,能有大米白面吃,能把所有饑荒都還完。管它是啥道兒呢,能掙錢就是好道兒?!逼淦涓駴]有看著袁振富。
袁振富指點(diǎn)著其其格,說:你啊——讓我說你什么好呢?眼里就只有錢啊?做人別光著想掙錢,不擇手段,那錢花著也不踏實(shí)。有些話,當(dāng)著袁野的面可不能亂說啊,我發(fā)現(xiàn)這小子滿腦子都想著要發(fā)大財呢,可別把他帶壞嘍。
“你當(dāng)老師當(dāng)慣了吧?我可不是你的學(xué)生。”其其格發(fā)現(xiàn)袁振富臉色不好看了,便把話往回拉了拉,說,“我沒那么傻,知道好歹,不會啥都和塔拉說的。趕緊吃飯去吧?!?p> 袁振富這才有了笑模樣,說:我就是擔(dān)心阿來夫,土鱉那東西真值錢?我看懸。
其其格:你是想多了。人家是正規(guī)的,推銷那人對阿來夫可好了。
“但愿吧。囑咐囑咐阿來夫,可別稀里糊涂的,要精心伺候啊?!?p> 其其格:阿來夫不用咱囑咐,對那一屋子土鱉蟲老上心了,比對我爸媽都好呢……
…………
送走安七十七,特木爾并沒有走進(jìn)村部,而是鎖著眉頭,坐在了大石頭上。
…………
袁月亮扛著鐵鍬走在前,袁野抱著書包緊跟在后面。袁月亮猛一回頭,問: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我上學(xué)去啊?!?p> “自己走自己的,別像跟屁蟲兒似的?!?p> 袁野嘻皮笑臉地說:我可沒跟著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礙你啥事兒了?
袁月亮拿這個弟弟沒辦法,突然使勁兒一轉(zhuǎn)身,要加快腳步。扛在肩頭的鐵鍬頭差點(diǎn)兒刮到袁野,虧得他靈巧兒,一下子跳開了。
“袁月亮,你——你有‘痘兒’吧?差點(diǎn)兒把我腦袋削去半拉兒!”
袁月亮頭也不回地說:你就是欠削!削掉半拉兒都是輕的!
這時,胖墩墩的蘇合喊著袁野的名字追了上來,兩人邊打鬧邊往學(xué)校走,好在時間還來得及。等兩人邁進(jìn)校門的時候,正趕上四年級的學(xué)生列隊往外走。
阿爾斯楞向袁野招手,袁野和蘇合便笑呵呵地跑上前去喊“獅子哥”。阿爾斯楞沒有搭話,悄悄塞進(jìn)袁野手里一個煮雞蛋,還熱乎著呢。
袁野心里美啊。但是那個雞蛋就是舍不得吃,他的腦袋瓜兒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是吃了好呢?還是——新煮的雞蛋,老香了……
想到這兒,袁野就忍不住把雞蛋拿到鼻子底下,使勁兒地聞了聞。
“不行——要是吃的話兒,就香個一兩口,過勁兒啥都沒了。要是不吃,和吳戰(zhàn)換倆本兒?至少能換一個新本,那小子老饞了……”袁野琢磨著,又走神兒了。
“老師!”竟然是吳戰(zhàn)在舉手喊叫,他要維護(hù)課堂上的秩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