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喜慶年關(guān)
許勝洲下山已有一月,大大小小事物結(jié)束,年關(guān)就近在眼前了。
燕靈兒拜師過去數(shù)日,先生…師傅還是如往常一般教她,并無不同,燕靈兒也沒有詢問,她知道先生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一日許勝洲沒有像往常一樣帶學(xué)生們上課,往日排放整齊的桌椅也都并在一起,湊成一張長桌。
學(xué)生們伏在案邊,面前的先生正抬筆寫字。
“師傅,這是要寫對聯(lián)么?!币慌缘难囔`兒問道。
先生一笑:“這大好年關(guān),當(dāng)然要提筆寫字?!?p> 說著,他將筆遞給燕靈兒,樂呵呵交代道:“你們一人一個字,挑會寫的來。”
燕靈兒接過師傅手中的毛筆,見著師傅題下的一個“儒”字,半晌后抬筆接上一個“院”字。
其他學(xué)生也湊上來,扭七豎八的寫上屬于自己的字。
白老推開偏房的房門見學(xué)生們都圍在桌前,開口笑道:“許先生這是?”
許勝洲點(diǎn)頭回應(yīng):“除了靈兒外,這些學(xué)生都不喜書法,正好學(xué)堂門前缺副對聯(lián),今日讓他們寫了貼門前?!?p> 白老嘴角一抽,這些學(xué)生寫的字風(fēng)格各不相同,除了最上頭許勝洲師徒寫的周正圓潤,其他的簡直不堪入目。
這些學(xué)生都是富家子弟,被父母強(qiáng)行塞來他這文香塾,雖然在帝師面前不敢放肆,但真要說他們有多刻苦那是沒有的。
偏偏許勝洲還是個好說話的性子…
白老看了許先生一眼,便作罷不管了,現(xiàn)在整個滄山都知道文香塾的先生是他許勝洲,自己不管丟的也不是自己的面子。
白老樂呵呵又踱進(jìn)了竹林。
許勝洲也是一笑,他怎會真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字帖在門口?待學(xué)生們寫完,在照著字寫一遍就是了。
“靈兒,替為師研墨。”
“好嘞。”
燕靈兒從案上捧來墨臺,靜立在先生身邊,十分乖巧。
許勝洲咂咂嘴,原來有徒弟的滋味是這樣,他腦海不自覺閃過大手一揮就有上百位徒弟沖鋒陷陣的畫面。
嘖,要不再收幾個徒弟。
許勝洲因?yàn)檗k案壓抑了許久的頑劣本性又露了出來…
學(xué)生們在桌上爬了一個晌午,按先生的要求將那一個個上竄下跳的字形都收拾齊整,這才能夠放課離去。
待學(xué)堂里學(xué)生們都走光了,燕靈兒便掏出昨日作的畫給師傅看。
這便是屬于師徒二人的時間了。
許勝洲要她畫的第一副圖便是這滄山百景,小姑娘能夠摹得像樣,卻獨(dú)不傳神。
許勝洲指著一處問道:“這小販為何面色如此難看?”
這畫的是滄山當(dāng)下的景,年關(guān)將近,這小販神色卻與其它人格格不入,于這畫中顯得十分突兀。
燕靈兒自己也覺得奇怪,但臨摹時對方似乎就是這神色,于是她開口問道:“師傅覺得不對?不如我把他抹去?”
許勝洲搖頭:“為師只是問你為何他會是這模樣,并不是畫的不對?!?p> 燕靈兒咬了咬手指,答道:“興許他也想尋像師傅一樣的人物來教他寫字?”
許勝洲伸手敲了敲徒兒的腦袋,笑罵:“敢調(diào)笑師傅,回去罰抄詩經(jīng)?!?p> 燕靈兒一聽要罰抄,趕忙抱頭求饒,討好道:“嘿嘿,這不和師傅鬧著玩嘛?!?p> 十四五歲的少女挽著模樣看上去大不了幾歲的少年,那樣子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偏偏這少年還喜裝老成,明明自己也是貪玩的性子,偏要在徒弟面前裝成一副長輩模樣。
等師傅面色溫和下來,燕靈兒便悄悄抬頭問道:“先生,你為何只教我作畫?”
“怎么,這就耐不住了?”
燕靈兒訕訕一笑:“這倒不是,主要是想學(xué)些其他的?!?p> 許勝洲“嘿”一聲,鋪開畫卷,說道:“你覺得自己畫得很好了?你且看為師如何作畫?!?p> 燕靈兒來了興致,搬來椅子靠著師傅坐下,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師傅手中的畫筆。
許勝洲下山后還未作過畫,那一日滄山歲月圖也用盡了力量,如今化作滄山殿宇中的一副尋常壁畫,他正缺一副畫作傍身,只是沒了仙力再想作出歲月圖是不太可能了。
他抬手勾勒出城郭的狀貌,再往下便是城中的黎民百姓,酒肆?xí)弧?p> 燕靈兒看著師傅的面龐,卻發(fā)現(xiàn)師傅下筆似乎越來越困難,她有些擔(dān)心,悄聲問道:“師傅…”
許勝洲此時心口就像梗著一股氣般,待他畫完這城郭內(nèi)的百姓,再想去畫那面貌時,手中的畫筆卻如何都握不住了。
他握筆的手顫抖著,心有不甘,最終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啊?!毖囔`兒驚叫一聲,忙上前將師傅扶起,問道:“您這是怎么了?”
許勝洲擺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說道:“沒事…沒事…”
燕靈兒不信,這怎么可能沒事,但師傅是仙人,又怎會變成這樣?
她將目光轉(zhuǎn)向桌上的畫,卻見那畫卷中尚未勾勒面貌的人竟然動了。
那人抬頭看向她,沒有眼睛,卻能感覺到視線。
燕靈兒強(qiáng)作鎮(zhèn)定,與那無面人對視許久,只聽他沒有嘴巴的面龐竟傳來聲音:“施主,放棄吧,天道不可逆,此畫不是凡人所能作出,貧僧須渡了它去。”
許勝洲已經(jīng)站起,回到桌邊,同靈兒一起看著那自稱貧僧的無面人。
“敢問閣下,從何來,往何處去?”
無面人似是笑了笑:“儒圣竟為救一城罪民兵解,此乃大善,先生若是有意可轉(zhuǎn)投我佛門,想必佛祖是愿收的。”
許勝洲并不知道燕靈兒已經(jīng)知曉他的身份,現(xiàn)在只想上去按死這死禿驢。
他不看徒弟的反應(yīng),只是咬牙切齒道:“閣下不請自來倒還真有幾分佛祖風(fēng)范。”
那無面人哈哈一笑:“先生這畫依舊留有幾分儒圣神韻,若非如此貧僧還到不了這里,且提醒施主一聲,在人格,應(yīng)為人事,違逆天道,自取滅亡耳。”
無面人雙手合十,再看時已如尋常筆畫一般不動了。
許勝洲干笑兩聲,扭頭看向徒弟,卻沒在她臉上見到一絲驚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