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侍醫(yī)攙王嬿起身,叫她向前踽行幾步,見步履輕盈寂寂無聲,便又命她遙祝萬歲。王嬿聞言向北徐拜,道:“皇帝萬年!”聲若微風撩竹簫,溫文典雅,悅耳動聽。侍醫(yī)見狀滿意之極,遂向外間稟報道:“不痔不瘍,無黑子創(chuàng)陷。口、鼻、腋、私、足,諸處均美……”
驗身已過,有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及尚書令平晏前去金鑾殿東廂稟報實情??坠饴爤髶]袖斷言:“舍孫聰敏不及王嬿,身形又有諸多創(chuàng)陷,老臣愧對天家哇!孫兒既已涉足此節(jié),著實不易,老朽欣然知足了!”
孔光又引夏侯藩三人赴承明殿上,拜匐于地上報道:“太師臣光領(lǐng)內(nèi)外三僚,謹奏我煌煌天下母:后主已出,可喜可賀!安漢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公等起來!”太皇太后忙著長御前去扶起,盈笑之余又攢袖斥責:“都說了公可攜劍上殿,七十杖國,可免跪高坐。都子孫繞膝了,還泥古不化!”見孔光垂笑就和言悅道:“巨君素來行乞救民,謙讓未遑,不知當下做些什么?俗話說無心插柳柳成蔭,非是萬民守闕上疏,豈不誤了我漢家承序?”
“曲直自有公論!”孔光揚袂揖拜道:“便是安漢公有諸多謙和,魚在砧上,水在釜中,姻親如火,水聲鼎沸,只待紅鯉入釜烹燒,差人托盤上案了?!?p> “看來這主案魚頭所向,子夏是非抱不可了?!碧侍竺蜃煨Φ溃骸懊骱髢夯河辛斯苤疲抟踩鍪謻|宮了。接下大婚還有何儀,四朝老人兒了,就交太師主事吧!”幾人聽罷正揖禮答謝,孔光卻行杖尖叫道:“老臣承蒙太后信愛,定當盡瘁!安昌侯張宏居家守孝,便暫由劉秀領(lǐng)太常事,會同太卜擇以時日,于明光宮天臺禮雜卜筮,求合符事……”
蓊郁的林陣于四面八方撲入懷中,陰森的涼氣一路隨行。青苔潮潤,春意跌撞,兩翼有各色的旗纛延展而上,穿過這長長的綠蓋林藪,抬起首來,便見到國朝卜筮的天臺了。
太師孔光領(lǐng)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左將軍孫建、執(zhí)金吾尹賞,與行太常事的太中大夫劉歆及太卜、太史令一道,頭戴鹿皮弁冠,身著素色的袍服拾級而上,駐足天臺。
幾位輔臣著沐浴之身,在饗案之前焚香禱告,然后又由太卜主事,與孔光祭出釆女王嬿的四柱八字,又著那筮人恭敬奉出了龜甲與筮草。燻燎之即妙語如珠,使缽中生出青蓮花來。太卜又捻蓍草為筮,一撒成吉,臺前公卿皆大歡顏。
一幫人馬回轉(zhuǎn)承明,俯身報與東朝說道:“托太后鴻福,龜甲之兆,乃金水王相。一筮成吉,尚無卜象。蓍草之卦遇父母得位,有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p> 東朝聽了大喜過望,就著太牢祭告宗廟。侍中金欽又美言道:“依漢家故事,禮聘皇后,黃金當預備兩萬斤,折合為錢兩萬萬……”東朝聽后欣然詔準。
有人將此事報給了靜園,王莽聽后咬牙叫罵:“此等鼓唇弄舌之輩,盡做諂媚之能事,功勛無有,壞事做絕!農(nóng)實欠收,百姓茹苦,不惜為一己之私操弄國柄,利欲熏心!”斥罷只身登上軺車,又抬眼怒罵:“其心可誅!”揮韁直赴未央而去。
王莽下車后伏謁省闥,東朝聽報宣旨召入。進殿后,王莽對聘金一事深切辭讓,太皇太后便沉下面來,袖袂一擺橫指道:“天子聘禮,乃國朝臉面,怎能憑你一己之私?倒是應了那臣子的話,料你定會一辭再辭,然國朝大事豈容兒戲?去去下站莫再吭聲,無人說你是個啞巴!”
王莽無奈倒退了八步,就跽坐一旁自斟自酌,干喝悶酒。夜色已濃,宮燈亮起,眼看著燈捻快要燃盡,王莽卻無一絲去意。
尚書令平晏見王莽這般軟磨硬泡,哭笑不得,就上前展袖施禮道:“既然安漢公心意已決,那就依了太師之言,著聘禮六千三百萬,也算敷作納征之實了?!睎|朝聽了努嘴笑嘆:“你且看看這皇家聘禮,你給多了,人還不依!算了算了,勿多贅言,你們四輔就看著辦吧!”
王莽一聽太后松口,就趕忙出班伏拜地上,口吐蓮花堆笑道:“神明啟目,皇恩浩蕩,先給老祖宗叩個響頭!只是未報罔極深恩,徒增登月慚高之感。恕臣直言,均受聘禮,當中撥出四千三百萬,宜分撥另外十一媵家,另賜門下九族貧者?;识骶矗綖橥滋?p> 東朝斜瞟了侄兒一眼,又伸張闊袖打了個呵欠,揚手道:“罷了罷了,朕都依你!這是要磨對死老身呦……時辰不早,我也蔫了,若無他事就下殿去吧!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得安生不是?”
此事也算畫上了句號。不料東朝剛扶起身,平晏過來又猛插一腳,“昔有張敞孫張竦草奏,不惜盛贊安漢公功德,以為宜擴公之封國如周公;宜立嫡長公子王宇如伯禽,所賜之品也如是;諸子之封皆如六子……”
平晏也來趁熱打鐵,趁東朝嗜好早蔫的毛病,將王莽膝下的封事都一一做絕。不料東朝反來了精神,一聽這話,就命長御翻出了張竦經(jīng)司直陳崇遞上的陳年奏疏。王莽一見急火攻心,就咬牙切齒地惱笑道:“尚書令倒是會找時候,五更鼓里說那話,不是留中不發(fā)了么?”
一句話說得平晏垂眉啞笑。太后倒是看在了心里,就佯裝慍怒地甩袖道:“計功而行賞,程能而授事。有功不賞,有過不罰,亂之基也。你道這朝里朝外的都睜眼瞎子,比擬周公有何不妥?”
王莽只得沉下心身,搖頭回道:“太后施恩,如雨沛降,只是姑母有所不知,臣就跟您吟首詩吧!崎路漫漫霧茫茫,跋得崔嵬渡汪洋。得遇平溪魚戲水,登高盤巔心自涼……位極生悲,高處怯寒哪!當初有先祖惠帝少小垂拱,呂后稱制,臨朝冕旒四平八穩(wěn),前后共有二十四繩。然一遇歪風叮當作響,失了母儀,招致山崩,九族盡誅矣……”說罷垂首倒退八步,寂寂無聲就出了寢宮……
王莽出宮小風一吹,頓時耳鼻風清氣爽。適才于殿內(nèi)言語過盛,句句猶似大刀剜心……杖國之年操持國柄,若非老人心性堅忍,怎會撐起整個帝國?思忖于此,愧悔連連,遂又顫顫巍巍張起面首,仰臉笑對一盆涼月。兩行清淚,無聲自流……
掩面自責,唉嘆連連。不想前腳剛踏下墀階,突被暗夜與襲來一物撞了個滿懷,連帶甄尋手執(zhí)的宮燈也飛出了老遠,“咵嚓”一聲丟落檻下。只聽那尤物也慘呼一聲,就軟軟癱縮成了一團。
聽叫聲似是一介女流。王莽尤怕她傷得太重,就借著余光伸頭去探,不料那人見惹了禍端,爬起身子就沿廊急跑……有身旁甄尋一聲斷喝:“孔御侍!”不得已才放慢了腳步,生無可戀地掉過頭來。
“這是哪來的綠頭蒼蠅?平日觀你頗懂禮儀,安漢公若有三長兩短,怕你有九條狗命亦難保全!”
王莽趕緊揮手喝止:“甄駙馬你莫嚇她,人若無傷,兩相心安?!闭f罷上前撿了宮燈,遞與甄尋就搭腳欲走,許是面熟又勾頭問她:“這不是典為少使的孔家公子?”孔毓連忙施上一禮,“翁翁見笑,正是奴婢?!蓖趺犃它c頭呵笑:“如今典為天家滕妾,擢為御侍位同侍中,就莫自貶身家了。”孔毓聽了垂首啞應:“喏,多謝翁翁過庭之訓!”
又試往階下邁了兩步,不知此間想起了什么,就又勾頭笑問道:“慌不溜急的,所為何事?”孔毓忽又惶恐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啞回道:“翁翁容稟,適才京兆尹至省闥急報,言說大司馬府邸遭人劫掠,血流成河矣……”
王莽聞聽此言幾近暈倒,忙跳上墀臺追問道:“說的甚么?”孔毓匆忙掩口道:“靜園府邸,遭人劫掠……”王莽聽罷兩眼一黑,往后無聲癱軟了下來……
東朝聽報睡意全無,驚惶之余,淚已濕衣,連夜急召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以及執(zhí)金吾、衛(wèi)尉幾人持甲上殿。待臣子們都一臉惺忪地伏拜陛前,太皇太后便急急叱道:“想必已知靜園禍事,天子腳下,血洗府門,夜巡的兵丁都干什么吃的!如此要案竟無先覺,查下何人瀆職至此?”
四人一聽惺忪全無,驚悚之余都揮汗如雨,忙一揖再揖討告道:“臣等知罪,乞太后責罰!”東朝此時已臉色刷白,萎坐榻前拭淚道:“光說責罰又有何用?京兆尹金欽正勘驗當場,游檄也于四處盤查。如此天案便交司空,你就瞪眼看著辦吧!”大司空甄豐忙揖禮稱喏,倒退八步,迅急出宮。
太后又傾身對馬宮言道:“游卿且于前殿主事,老太師如今年事已高,不宜再置前臺了?!贝笏就今R宮忙稱喏領(lǐng)命。太后又吩咐身披重甲的南北將軍:“執(zhí)金吾尹賞率北軍五校,繞宮屯失,且沿途封禁十二城門;衛(wèi)尉黃輔領(lǐng)南軍重甲,詣禁建章等六宮各個四出鑰門!”二位將軍疾拱手遵旨,領(lǐng)命而去……
一時間京城諸處燈火通明,呼號震天。金甲澹澹,刀戈晃眼,人馬鐵蹄滿城可聞……閭里的人家都察有異動,便知京內(nèi)出了大事,一扇扇小窗遂亮起燈火,門楣皆聞“吱呀”之聲……
甄豐領(lǐng)屬吏及上千羽林,于西宮躍馬赴靜園之時,但見周遭里外三層,已被京兆尹兵馬團團圍困。刀槍亂閃殺氣騰騰,火把熠熠洞若白晝。
甄豐領(lǐng)屬僚在臺前下馬,與京兆尹金欽交接一番,便趕到靜園門前細細察看……但見兩扇脫漆的門板被污血盡染,再順流而下延浸丈余,所到之處濃血翻泡兒,腥臭連天。
金欽忙向甄豐匯報:“事發(fā)于夜漏上十刻,仇家趁值夜疏漏之即,便大潑污血以辱門庭。后有仵作驗為狗血,并非殺人越貨事,所幸府內(nèi)無有擾動,上下人財皆安矣!”甄豐撫髭點了點頭,“那便最好!”扭頭就命劉棻道:“侍中速回省中傳報,人財無傷,叫太后放心!”
劉棻得令翻身上馬,揚鞭一策便絕塵而去。甄豐又折身對金欽言道:“人留名,樹留影,長夜宵禁,定有錄事?!?p> 金欽忙令身旁的屬僚呈遞上來幾冊的錄事,回稟道:“大人請看,宵行錄入者泛一千三百七十四例,多半皆為稱疾問診。”甄豐抽出一冊抻覽,道:“天字案犯,定出其內(nèi)?!闭f罷又輕輕放回原處,隨手一拍詢問道:“今宵府門何人當值?”長公子王宇忙攢袖揖道:“乃王常、王力!”說罷將二人邀到了跟前。
二人一見是公侯親鞫,一時嚇得魂飛魄散,忙雙膝一跪抖動不止。甄豐見了啞呵一聲,便聲如溫玉翻眼道:“爾等可知犯了何罪?”二人趕忙哭央道:“君侯饒命,君侯饒命!”照地急磕砸了十幾個響頭。“天字要案,染者皆罪。”甄豐說罷撩袍半蹲,“除非你能供出犯主,不然爾等怎脫干系?”
王常一聽就迅急跳道:“大人冤枉——小的與王力正門房對飲,忽聽府外似有響動。當時風起也無留意,后聽戌犬汪汪亂叫,又有污氣鮮腥撲鼻,我等欲感大事不好,忙操上腰刀推門去探,正見有人閃跳而過,低頭一看血潑一地。待追入林間沒了蹤跡,就趕往寺府報與官家……”
甄豐見二人埋首痛泣,就唉嘆一聲啞問道:“可知那強人有何形異?”王力趕忙搶答道:“回君侯話,那賊人看似短腿、不高,虎背熊腰的,倒是極像……”說罷勾頭怯看了一眼,又極為難地猛搓著掌心。
王宇倜儻地往前一站,桀笑如花地搖扇問道:“可是像我?”“不不不,”王力急急擺手道:“公子見笑,哪有強人去禍害自己?”一旁的金欽急不可耐,便扯開嗓門兒呵斥道:“倒是說呀,極像哪個?”王力不由渾身顫栗,道:“跟公子內(nèi)兄……內(nèi)兄呂寬,倒像是一個模子里……磕的……”王宇聽了收扇輕哼,王力迅急垂下頭去。
“公子得罪!”甄豐起身吩咐金欽:“看錄事可有呂寬名姓,幾時錄入?”金欽聽罷忙命人翻找,少頃便有一屬吏拱手報上:“夜漏上九刻,呂寬曾于安門丁口駕車投醫(yī)?!?p> 甄豐聽了撫髭大笑,“這便對了,安門至此三百余步,來去時辰不足刻余。”說罷在楓林樁旁解韁上馬,揚起鞭筴大喝道:“羽林且聽尹臺調(diào)度,我先回宮報與司徒!”回頭又與金欽囑道:“此犯先交貴署緝拿,武庫詔獄共鞫讞吧!”不待金欽拱手領(lǐng)命,甄豐就揚鞭策馬而去……
王宇見內(nèi)兄惹了禍事,就揣揣不安愣在了原地。待京兆尹兵馬逐步撤盡,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過神來,見王力二人仍跪坐原處,便命其回府邀王光前來。待王光一溜小跑杵于跟前,王宇便急急附耳堂弟:“賢弟速去備匹快馬,抄近路小巷兒趕赴呂府,叫他暫避為兄私所,一俟時機再逃命去罷……”
皓月一路如影隨形,策馬踏進元城之時,家鄉(xiāng)的味道已濃郁撲鼻。見那虬枝勁節(jié)的棗林,殘桓危立的寨子,青石鋪就的小徑,以及父翁親手夯筑的洋溢著祥和與歡愉的陳年老屋,還有院內(nèi)泛著悠悠清香的奶馬子草莖……這一切的一切,都蓄滿了福祉。
月華如瀑,朦朦灑下了兒時的影子。面黃的兄長扯著一身肌瘦的小妹,背簍豬草回家了,推開了柵門,走向溷廁,忽見正在舂米的父親一頭栽倒,忙炸呼一聲撂草撲去……王莽噙淚飛落于院內(nèi),悲慟親恩,肝腸寸斷……
如水的月明啊您慢慢走,讓俺再瞧瞧可憐的父親;阿翁啊阿翁您緩緩行,回頭瞅瞅您纖弱的兒女,您怎能心安合上眼簾……
王莽踉蹌著跪下地來,雙手捧起了父親的頭顱——操心操肺的頭顱哦,依然還是那么堅挺!攬起老父羸弱的身軀,一步一步趨向堂屋,已看到墻角吊掛的犁頭、鐮刀,以及阿翁揮舞一生銹蝕的鋤頭……還有,還有父親早逝之后,阿母聊以度日的、沿街叫賣吹餅生計而輾面的案板、搟杖、鏊子、撥火鉦……
哪知剛剛邁過檻去,頂梁柱子便轟然倒塌,陳積的塵埃遂四揚開來,敷了王莽一臉一身。他慘呼一聲抱父急退,滿面、周身俱大汗涔涔……
王莽醒后猛炸身坐起,卻睨見須卜正垂發(fā)床邊浣洗巾帕。有宮燈曜曜,亂絲染彩,涂得腮邊如暈酒紅。浮想若置身那草原溪澗,該是幅多么嫵媚的絕世丹青……
須卜公主見他醒來,忙擰巴擰巴濕濕的巾帕就歪坐床頭,輕輕與王莽沾拭臉面,又鶯聲燕語呢喃道:“哥哥可是做了惡夢?”鼻翼迫近,氣息溫潤,他已深深呼吸到那草場香甜的氣韻來。擺過臉去,闔目長嘆:“不是惡夢又是甚么?頂梁木柱轟然倒塌,梁為依靠,柱為支撐,只怕會應到宇兒身上……”
公主一聽就嘟嘴嗔怪:“這便是哥哥的不是了,哪有父母詛咒兒女?云兒心實,也知夢囈陰極則吉,陽極則兇,謂之反夢。適才劉棻報進宮來,言講所潑乃是狗血,靜園府內(nèi)上下皆安呢!太后聽了甚是愜意,褶子也都撐開了呢!像個返老還童的孩子,眼下正拜于丹墀之上,高高興興叩謝天恩呢!”
“可不是么,”箕子也扒在床頭兒幫腔:“伯翁您就慢慢休養(yǎng),等抓到壞人便撕巴撕巴,去喂老鷹!”
王莽忙支起身架兒躬身揖禮,“陛下垂詢已蒙深恩,何敢再叨天家盛欵?”說罷急急翻身下床,仰首閉目輕嘆道:“小舍橫染狗血門,無妄之災,愧對天下哇!如此怎能叫老臣心安?”
火光一路流向了北闕,將甲第呂府里里外外,圍得好似鐵桶一般。有都尉與督賊曹去上前敲門,稍頃有門丁開縫兒一看,就像火燒了猴屁股,趕忙跳腳向二門疾奔,邊跑邊向內(nèi)堂驚呼:“家主家主,不好了,門口來了好多官兵!”
金欽正背手等得厭煩,便聽那大門兩扇“吱呀”洞開,于院內(nèi)拄杖走出的,卻是致仕多年的中常侍呂簡。都尉見這老家伙不卑不亢,就怒火中燒,臉子一沉便執(zhí)劍錚錚,“呂寬何在?”
呂簡捋須輕輕呵笑,“小將軍從屬何司,犬子何罪?”都尉一聽脖頸一擰,“廢話少說,嫌犯何在?”呂簡兩手一攤道:“我說無有,將軍可信?”都尉利劍“噌”聲出鞘,命督賊曹:“給我細搜——”
金欽見呂簡展臂以擋,臉上登時大汗粼粼,尤怕都尉傷了老人,便急急上前施禮道:“卑職京兆尹金欽,叩見呂公呂大人!”呂簡眼瞼未曾抬起,“受用不起,君且收回!”金欽又躬身長揖道:“呂寬橫染天字要案,在下乃是奉命追拿,伏惟呂公體恤下情!”
“犬子染疾連夜尋診,不知緣何至今未歸。聽君言下是惹了要案,鈞命在身焉敢阻攔,令臺里請!”金欽見老人還算客氣,便命一旁督賊曹道:“你帶緝事仔細搜查,若有異動吹號以警!”督賊曹得令搭指一點,一幫寺兵便一擁而進……
金欽見緝事都入了府門,便轉(zhuǎn)過身來攙扶呂簡,又右指輕點玉杖道:“都尉可知此為物何?鳩鳥玉杖,可上打昏君下打臣!莫說此為御賜之物,便是草民手持鳩杖,爾打了試試?依王杖詔命,吏民有敢毆辱者,逆不道,以棄市論!”
都尉聽了神色陡變,牙關(guān)呱噠餅臉兒烏青,疾埋首拱揖一禮道:“武夫眼拙,誠乞開恩!”呂簡攢袖一揚道:“免了免了!千石都尉,令行在先,以后切莫執(zhí)事粗暴,性子剛戾,是要吃虧的……”
待緝事官兵搜拿未果,都出了府門,督賊曹遂拱手一揖報上道:“稟告大人,府內(nèi)上下俱已搜遍,嫌犯呂寬查無音訊!”金欽隨向呂簡揖禮,“多有得罪,呂公保重!”轉(zhuǎn)而持韁翻身上馬,扯鞭“啪啪”連響三聲,大手一揮,人馬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