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進展比陳平預想中的還要順利出許多，東海王府管事比傳說中的還對廚藝那點事感興趣，他當即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膳房見識一翻。
當戚腮帶著他走在前邊時，曹參看陳平的眼神中多了一種“你惹出來的亂子你擺平的”況味。
不過那人倒也沒有亂來，拿起手中的炭筆在著他帶來的白布上照著庖屋的樣一通描繪，邊描還沒少了嘖嘖的贊嘆之聲。
東海王府管事舉止言談間雖透著點粗俗，可到了庖屋看到他作畫時，陳平才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地心細如發(fā)。
陳平等人看不清他的路數(shù)，事態(tài)又緊急，沒人敢打亂他手頭上的事，只是在一旁等著。
一行人的眼睛都被東海王府管事的一舉一動牽引著，連他的一顰一笑都沒有漏過。
直到他收拾好畫布和炭筆，陳平他都沒看出任何不妥的跡象來，心里難免有些失望，正思索著該如何另找門徑時，只見東海王府管事一個個地揭開庖屋中陶罐的蓋子，看一看，聞一聞，再一個個地蓋上。
到最后，他從中取出一個來，問戚腮，
“這個是誰弄的？”
戚腮的臉上露出了尷尬。
他負責安排宮里涉及到劉盈和呂雉的日常生活的各色人等，可是好多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卻不需他親力親為。
這件事，他也不甚清楚，只好很籠統(tǒng)地說道，
“大概是庖屋的某位庖廚吧?！?p> 陳平湊近時，便聞到一股子夾著絲絲暖甜的醋味。這種程度的，一般情況都是上好的醋。不過個中還帶著點一般的醋沒有的怪味。
那種氣味，陳平能感覺到那不對，倒也說不出有什么不對。
如果不是以前常往陳記酒肆的后廚處去，見多了不同種類的醋，他也分辨不出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到宮中庖屋就沒聞出不妥的原因。
曹參見事情有些大，忙領著幾人去往長樂宮去見呂雉。
呂雉正和劉盈在一處，她看了東海王府管事呈上的東西后，問道，
“高祖皇帝微末之時，哀家曾替他親調羹湯，這醋也用得不少，實在瞧不出其中有何不妥之處?！?p> 那東海王府管事卻稟奏道，“不知皇太后娘娘能否把那日留存的食物都取過來，小人一看便知?！?p> 東海王府管事把那天的樣本都拿了過來，指著一蹄膀，很篤定地問道，
“當時那只蠅子是不是在叮到了這道菜時才被毒倒了的？”
呂雉沒有吭聲。
東海王府管事說道，“如果小人沒料錯，那歹人是長期觀察過皇太后娘娘對食物的喜好，然后才下的手。
太后娘娘是大富大貴之人，每日里不缺吃食，喜歡這道菜肴卻也覺得有些油膩，所以才有庖廚做了醮料汁獻給太后。
只是沒想到卻被有心人利用了?！?p> 劉盈問，“那為何替我母后試吃的還好好的？”
東海王府管事說，
“臣只能猜想能為皇太后娘娘試吃的都是些身材健碩之人。這種不太明顯的毒他們暫時能扛得住。
不知皇太后娘娘可有觀察過，為您試吃的那人在試吃剛剛結束的一兩天內是不是臉色帶著微微的灰黑，而且不見往日的紅潤？”
呂雉卻說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戚腮把那人帶到殿上時，卻見著那人的臉上像是涂了薄薄的一層淤泥一樣。
呂雉看到她時，問道，“你臉上的這些個斑是什么時候長起來的？”
那人回道，“奴家最近兩日人極不舒服，可能是最近兩日吧，具體的小人沒注意，也說不上來?！?p> 待到那人退下后，呂雉問道，
“這里頭有甚說法？”
東海王府管事回道，
“不知皇太后娘娘有沒有見過用酒泡蛇的？”
呂雉不否認，
“先帝在時，陰雨天時，常常受舊日傷疤的苦。
后來騶搖從閩中地區(qū)獻上過小蛇，泡了酒給先帝飲下，同時也涂到傷口上。居然比侍醫(yī)開的一些方子還管用。
哀家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并沒有什么副作用。
怎么了？你是說這醋是泡過蛇的？”
東海王府管事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回陛下，回皇太后娘娘，我家王爺獻給高祖皇帝的藥酒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如不是正宗的南方人，是不會知道其中的玄妙的。
南方濕潤，草木繁茂。
這蛇和蛇，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可以用來吃，有的可以用來泡酒，有的甚至可以當小貓小狗養(yǎng)著。
可是各有各的用法，用錯了就會變成大毒之物。
小人敢以性命起誓，我家王爺獻給高祖皇帝的蛇酒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但是這醋，臣認為，是被熟悉南方的人動過手腳的——”
戚腮有些緊張了，“不可能，要做給宮中各位貴人的食材，都是經過宮中層層把關的。不可能有外來的食材入內，更不會有外來的蛇蟲鼠蟻進來！”
劉盈笑著對戚腮道，
“愛卿不必驚慌，朕和太后既然把宮里宮外的事務交給你打理，自然是相信你的。先聽聽他怎么說?！?p> 東海王府管事對著劉盈和戚少府揖了揖手，
“回陛下，在這件事上，歹人做得最巧妙的莫過于‘就地取材’。
還請各位想一下，在長安城內，有哪種小活物是南方潮濕之地有，長安城里也常見的？”
一時之間，當場的和各位都沒能想起來。
東海王府管事并沒有把懸念的時間拉長，他很快地解說道，
“小人非醫(yī)非廚，對這些一開始也沒注意過。
直到有一次，小人七歲那年，有一次餐后肚子疼得打滾。
后來鄰家一見多識廣的老人到小人家庖屋里一看，小人家裝醋的陶碗里泡死了一只壁虎，就說小人是中那個的毒。
幸好小人小時候身體異常地健壯，才躲過那一劫。
后來小人開始有意地靠近族中的巫醫(yī)，知道了一些講究和禁忌。
方才小人聞那味，一聞就知道其中的貓膩。
宮中醋罐有蓋，那壁虎又不見蹤影，所以小人判定不是偶然。下毒之人，手段實在高妙得緊。”
在場的眾人無不駭?shù)媚樕笞儭?p> 呂雉說道，“哀家心里有數(shù)了。東海王府管事斷案有功，賞金五百?！?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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