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神色古怪地看了陳平兩眼,說道,
“我大漢就算遇到暫時的困難,也不至于連兩只大雁都養(yǎng)不活吧?
連大雁都養(yǎng)不活,又何以活萬民?”
陳平更急了,“那次故趙王府管事到臣家里來,被那兩只雁啄得呼天搶地的——”
劉盈笑道,“朕知道。作為朕的臣子,連那兩只鳥都應(yīng)付不來,怎么被啄都不冤枉?!?p> 劉盈的話明顯就有點強詞奪理,陳平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回光返照的蕭何的一樣,一下子噌噌噌地來了精神,
“陛下,那兩只大雁養(yǎng)得臣家里苦不堪言。臣早就對它們動心了。”
劉盈牙疼似地看著陳平,“那你倒是說說,你打算怎么給它們個更名法?說得通朕就同意?!?p> 劉盈一向一言九鼎,陳平長長地舒了口氣,慢慢地說道,“厄的鳥?!?p> 劉盈聽得大笑,然后打量著陳平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直看得陳平心里直發(fā)毛。
人到有所懼的時候最是智慧有的獨創(chuàng)時,陳平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從明代開始,“鳥”于人而言,是有著特殊的含義的。
現(xiàn)在可是漢初,連戚腮這樣差不多是后世“太監(jiān)”一般存在的內(nèi)侍都能正常地娶妻生子,現(xiàn)在可是在非常時期,本來劉盈對自己干擾陳團子的婚事心里就一直有著一個梗,要是他再動點什么念頭,自己可就是妥妥的“司馬遷”了。
陳平立馬閉了嘴。
可劉盈卻沒打算就此揭過,他眼神凌厲地看著陳平,
“‘厄的鳥’,陳愛卿的關(guān)中話學(xué)得挺溜。其實不用這樣的,直接叫‘我的鳥’更直接一點。
改名嘛,同一個東西,‘你的’‘我的’‘他的’這樣地叫著不太好,叫來叫去,到最后誰都好像明白了,又誰都好像不明白似的。
要不這樣,學(xué)學(xué)圣人倉頡,造個字,把‘我’和‘鳥’拼在一起,至于發(fā)音嘛,直接一點,就叫‘厄’。
以后咱大漢都把家養(yǎng)慣了的大雁叫‘鵝’得了。
陳愛卿你看咋樣?”
劉盈連扯帶笑的一番話把陳平本來冰涼的背心處的冷汗都吹出來了,都叫‘厄’了,那宰大雁,還不等于是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嗎?
人家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年頭餓不著凍不著的,正是日子好過的時候,干嘛要神神叨叨地抹脖子上吊的,不是腦子進水了嗎?
陳平忙說,“臣明白了,臣還是會好好地善待大雁。不改名了,也不打它們主意了。
是臣冒昧,臣懇請陛下原諒!”
劉盈的神情和聲音卻都嚴肅起來,
“自古天子無戲言,古之圣君尚有‘桐葉封弟’的美德,朕又豈會出爾反爾。
只是曲逆侯,有些事你還是不明白朕的苦心。
在你家養(yǎng)大雁,不僅僅是朕的意思,也是朕的父皇和母后對你的關(guān)照。
當朕還是皇太子的時候,朕的太傅,也就是現(xiàn)在的太常叔孫通,曾經(jīng)給先帝和朕講起過前朝權(quán)貴人家內(nèi)斗的情形。
當時父皇就曾起過要賜你大雁的念頭,叵耐那大雁在朝廷和民間的寓意讓父皇不得不忌憚一二。
后來,好容易等到慎夫人出嫁,朕和母后才找了那么個勉勉強強的當口。
朕還聽說,在西域,有人專門養(yǎng)一大群馴化的大雁看家護院。說是一般的狗,容易被投毒,或者被人斬殺。
但是鵝就不一樣,鵝是群居的動物,一旦被人害倒了一只,還有一大群。它們的那種戰(zhàn)斗到不死不休的精神足以讓一般的歹人為之心顫。
朕雖然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父皇為何在三任相國中為何對你偏愛有加。但朕相信,父皇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朕為天子,當代天化育萬民。你既然是朕最重要的能安天下的左膀右臂,那朕就當護你周全。
改名的事,朕準了。但是屠鵝的事,朕不許。
不但不許,聽說舞陽侯家還囤著十幾只鵝,到時候朕下旨,讓他一并送到你府上。至于說養(yǎng)鵝的糧食,從朕的私庫里出!”
陳平這才知道,自己是劉邦所有功臣中最受寵的那一個,心里滿滿的全是感動。但也有歉意。
劉盈待自己不薄,可是將來,自己卻要站在大勢的一方,不能護他子嗣的權(quán)勢,心里愈發(fā)地難過起來。
被從宮里抬回家時已是第二天晌午時分,太陽暖暖地照在窗欞上,可陳平身上卻只感到無邊的寒意,大概是頭一天失血過多的原因吧。
張麗遠遠地就在當街口上接到了陳平,她臉上喜憂參半,一見到陳平就說道,
“無論你是年青著還是老了,都永遠那么受上位者的偏愛。
故魏王咎把我送到了你的身邊;義帝和項羽又和著范增老匹夫把虞家小妹塞給了你;到如今你老了,當今的天子,又一群一群地送大雁給你……”
陳平知道她說的是啥,張麗一向嫌大雁聲音太過嘈雜,又不講衛(wèi)生,把個家里拉得臟兮兮的。
原先陳平跟張麗還有同感,可現(xiàn)在知曉劉盈的良苦用心之后,陳平滿心滿眼地接受了這群不友好的大鳥,
“陛下說了,家養(yǎng)的大雁叫‘大鵝’。性子烈,好歹能看家護院的,比狗強。”
張麗再沒有吭聲。
大鵝的聲音嘹亮高亢,還沒進大門呢,陳平遠遠地就聽到了它們的叫聲。
陳平還好些,可那些抬著陳平的人卻被鵝叫聲驚得臉都發(fā)白了??吹贸鰜?,他們是畏于天子之威才硬著頭皮繼續(xù)往里走的。
剛進家大門,家里養(yǎng)的時間最長的那只大鵝就做出了戰(zhàn)斗的姿勢,伸直了脖子拍打著翅膀要來攻擊進家門的這些個陌生人。
一臉不耐的張麗熟練地一把拽過大鵝的脖子,然后,來了幾個漂亮的360度回旋,遠遠地把它扔開了。
吃了癟的大鵝大概是被掄暈了的緣故,倒地上好一會兒才又起來,懵懂地站在原地。
家里的仆從們趕緊圍成了人墻保證陳平被順順利利地抬進了屋內(nèi)。
然后,陳平看到那些個宮人像遇到狼群似地從陳家逃走了。
張麗眼睛看著門外的鵝群,嘴邊又一抹苦笑,
“呂媭說,她以后再也不來我家了。”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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