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雞石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比對過陳平的名籍之后,指著隔壁的營房說道,“隔壁那個。你和我同住一營?!?p> 陳平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烤雞,遞到朱雞石的面前,“故人重逢,不成敬意。”
他沒等朱雞石作任何回應(yīng)就去營房了。
還沒完全收拾好,只見項羽氣沖沖地走來找他,陳平只顧著干自己的活,等著項羽先開口。
項羽靜默著坐了半晌,等情緒差不多平靜下來時,一聲不吭地就要往外走。
陳平說了一句,“小妹在戶牗很好,我兄嫂和張麗會善待她的。”
項羽站了片刻,悵然離開了。
項羽剛走不久,朱雞石就拿著那包烤雞進來了,他掀開簾門望著項羽漸遠的背影,說道,
“也許,人家并沒有把你那二夫人當回事呢。
你看著吧,他要是不倒霉,他身邊的女人絕對不只鐵匠家的那一個。一個沒多少關(guān)系的小姨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陳平不想理他。
朱雞石半是自言自語道,“你是不是覺得那個項梁對我很是寬厚?錯了。那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那個王八羔子,對我施行了腐刑,還不如一刀斃命的好呢?!?p> 陳平轉(zhuǎn)過身來近距離地看著他,明顯地看見他唇上的胡須幾乎都消失殆盡了,而且喉結(jié)也有慢慢地退化的跡象。
陳平諷刺道,“現(xiàn)在項羽很不得志,你應(yīng)該開心才對呀,怎么沒見著你有多高興?”
朱雞石往地上唾了一口,“高興個鳥!更窩心?!?p> 朱雞石停頓了好一會兒,陳平?jīng)]吱聲。
他只得接著說道,“這差不多五萬大軍,按平常百姓家每天的兩頓算,一天光糧食就得耗掉多少?
眼見著秦軍那頭糧食從來沒斷過,我們這已經(jīng)開始上頓不接下頓的了。
那些個兵卒子不敢惹上頭的,都沖著我撒氣。我還不是上頭給多少我發(fā)多少,我又招誰惹誰了?”
陳平覺得朱雞石發(fā)牢騷的樣子很有點意思,同時他也想知道他送虞小妹去老家時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故意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
“來了這么多人,為什么不打?把秦軍打跑了,不就可以回家吃飯了嗎?”
陳平不說便罷,一說朱雞石更生氣了,
“打什么打?拿什么和秦軍打?人家秦軍四十萬,都是虎狼一樣的。一個章邯,一個王離,哪一個不是百戰(zhàn)名將?
前不久陳馀給了張耳的部下五千精兵,結(jié)果怎么樣?還不是響都沒聽見一聲就沒了。
諸侯的膽子都給嚇破了,誰還敢去打?”
陳平只感到山一樣大的壓力向自己襲來。這天氣一天天地冷下來,越到后邊對趙軍還有援軍這頭越不利,宋義這么等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但是他知道宋義是楚王的人,自己受過楚王的恩惠,又因為事情的敗露不可能和項羽像以前那般地親密無間了,所以即使知道宋義的做法很混賬,也只能裝聾作啞。
這樣的鴕鳥似的日子并沒有過很久。
陳平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天氣寒冷,陳平早早地聽見中軍帳中熱鬧非凡,不斷地從那飄來讓人垂涎三尺的氣味。
聽朱雞石說,那是宋義的兒子要去齊國當官,他給他兒子設(shè)宴送行。
朱雞石還洋洋得意地拿著一袋錢在陳平眼前晃了晃,炫耀說,“看,這是宋大人賞的和這次我采買時賺的?!?p> 陳平想了一會,問道,“楚國復(fù)國不久,國力薄弱。楚王尚且節(jié)儉度日,不知道宋大人這個做臣子的寬裕從何而來?”
朱雞石不以為然,甚至還有要喝斥陳平的勢頭。陳平?jīng)]等到他把話說出來,就趕著點又開了口,
“宋大人是軍隊統(tǒng)帥,國這棟梁,楚王自然不會找他麻煩。不過最后核查物資的時候,這零零總總的虧空會算到誰的頭上?”
朱雞石像是被馬蜂叮了一下似的,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他揣著錢袋出了營帳。
正午一刻一刻地近了。
營房外的竊竊私語聲也像春日里蜜蜂的嗡嗡一樣越來越多了。
陳平在等著,他知道有范增在跟前,項羽會做得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好的。
臨近正午時分,有人來請。
是到項羽的帳中。
范增示意陳平站在他跟前,輕聲說道,“你還不糊涂?!?p> 只見帳中全是項羽的親信,項羽壓著聲音說道,
“一晃差不多半年都過去了,趙王歇和張耳還在那巨鹿城中苦苦地支撐著。
我數(shù)次去找宋義,他都說等漁翁之利。
各位大多都是跟隨過我叔父的,還記得那次打濮陽不?我和我叔父把那章邯打得個落花流水,圍得那濮陽城水泄不通。
按常理一般的將領(lǐng)遇到那種情況,不是降就是死??赡钦潞?,就跟九命貓一樣,沒幾天就緩過勁來,趁著我去打定陶的時機,硬是把我叔父反攻得節(jié)節(jié)敗退。
這次我們要是放任巨鹿城被攻破,一個章邯,一個王離,在他們面前,我們還有多少勝算?
在場的有誰能自信勝過我叔父的?”
現(xiàn)場一片面面相覷。陳平很是欣賞項羽的口才。
項羽環(huán)顧了周圍一通,接著說道,
“各們都是知道的,我們楚國今年剛遭受大難,糧食歉收,歲饑民貧的。
大王在彭城坐不安席,為了能打敗秦軍,把全國的兵力都托付給他。可他卻不但不顧友邦危急,擅自逗留,還不體恤將士,大肆揮霍,大擺筵席,延誤戰(zhàn)機。
這是社稷之臣能做的事嗎?”
眾人憤憤離去。
項羽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向上的弧度,他轉(zhuǎn)過頭問陳平,
“陳孺子怎么看?”
陳平平靜地說道,“如果犧牲一個宋義就能夠讓楚軍獲勝,我想大王他還是愿意的?!?p> 項羽仰頭大笑,范增亦笑。
陳平知道,項羽這是嫌朱雞石只能鼓動下層軍士,在營中鬧的動靜還不夠大,想讓軍中的將官都普遍對宋義不滿,為在宋義之后順利接管楚軍作鋪墊之舉。
“錐處囊中”,陳平覺得,當初楚王剝奪項羽的軍權(quán)還是太早了些。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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