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還沒來得及召集各鄉(xiāng)亭民夫來清理現(xiàn)場,就看見郡尉帶兵趕來,直接驅(qū)散眾人。
陳平尋得棺木后草草地把那小婦人葬了后匆匆往家趕去。
遠遠地,就見張麗在村口等著他。
張麗還是像往常那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她那往日鮮紅欲滴的唇還有那艷紅艷紅的手指甲,此時都變成了一個個深不可測的漩渦,把陳平往那腥紅的血海里拉。
陳平盡量不去看張麗,一路嘔到了家門口,大嫂把他攙到了東屋。東屋里的浴桶里早就備好了熱湯,醇香醇香的,微微地壓制住了他腦海中的血腥味。
他一頭就扎了進去,張麗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好一陣子,陳平的頭從湯里抬了起來,目光呆呆地看著前方,
“是你們干的?”
張麗并不像往常那樣地近身,總也保持著一個距離,
“不是。我們這頭有三只魚鷹也折在那了?!?p> 陳平心中寬懷了一些,想那張良,漢初三杰之一,何等地英杰,豈是魏王假這等不尬不尷之輩所收攏得了的?
陳平收回了被傷心和憤怒驚到了天外的心神,才反應過來這醇香味就是酒香味,問了句,
“泡個澡,至于嗎?這得用掉多少酒?要用多少糧食才釀得出來?太浪費啦?!?p> 張麗笑彎了眼睛,她打趣道,
“這是袚除邪祟。你剛從尸山血海那邊地來,難免會沾上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洗洗就好了。”
陳平靠在浴桶上,頭仰著,瞇上了眼,
“今天我給前嫂子的那個侄女送了副棺材?!?p> “我知道。這樣也挺好的,她至少解脫了,比我有福氣。”張麗平靜地說道。
張麗的話讓陳平很有些意外,打亂了他想激怒她跟他吵架,然后把她摁到浴桶里溺上一通的打算。
張麗并不看陳平,她輕輕地撫著小腹,
“那孩子是個苦命人,打小在家就不受待見。從小就被父兄算計著怎樣嫁給富貴人家當小妾。
你以為她婚后過的是啥日子?吃得連那家的傭人的都不如,傭人還有傭人房呢,她睡的是柴房,蓋的是稻草,整天有干不完的粗活重活,被大娘子折辱打罵。
死了好。死了就解脫了。
我希望她有那福氣來生來當我的孩子,即使我不能保她一世太平,也能讓她在有生之年衣食無憂,得爺娘呵護?!?p> 陳平看著張麗的肚子,心中像打碎了五味瓶,咸的辣的苦的,齊齊地涌上了心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麗讓門外的仆人往浴桶里加了些熱水,說道,
“自從你到縣衙后,就極少歸家。我琢磨著大嫂那頭也有幾個孩子要照顧,忙不過來。
我這兒大著個肚子沒個得力的人幫襯著也不是辦法,我想回娘家養(yǎng)胎,好歹有親娘照顧一二。
夫君你回縣衙時可愿意順便送我去娘家?”
陳平聽到這,知道那頭是想對始皇帝動手了。
他怨恨魏王假,更是恨毒了六駕馬車里的那位,把心中對始皇帝身體狀況的判斷隱下不說。
刺殺皇帝的事,必會引起朝廷的注意。秦廷再昏庸,可大秦帝國這部國家機器還在制度的框架內(nèi)運行,魏王假的行為無異于招禍自殺。
陳平在靜待著。
***
一晃眼半月過去了,再一晃一年又過去了。
朝廷關(guān)于接陳平的詔令始終沒有下來,陳平不安的心也漸漸地落了地。
不管是始皇帝的崩逝還是二世的上臺,對于陽武這樣一個離關(guān)中甚遠的小縣份來說,都是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遙遠的事。
陽武眾僚感念陳平保全縣性命的恩德,對他用江湖騙子的伎倆糊弄始皇帝的事只字不提。
轉(zhuǎn)眼賦稅收繳事宜接近尾聲,陳平帶著衙役到東邊催繳,路過一涼茶攤歇腳,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在山里的破廟里,門外不時地傳來磨刀霍霍的聲音,眾僚被嚇得面如土色。
同行的王二悄悄地問陳平,“我們會像隔壁縣的那幾個官差一樣被這些個亂民剁成肉醬喂狗嗎?”
聽得本來就慌亂的陳平更加地不安。他合計了一下,看起來這里里外外自由的就只有屋外的那么一個人,可是他們這七八條壯漢,可不是一個人能一下子這么快搬過來的。
那人肯定有同伙,因為這襲擊官差的罪名太大,他想獨自扛下所有的事罷了。
時間在那人磨刀的聲音中一點一點地過去。
陳平的眼睛緊張地看往門外。好半晌,天光處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陳平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就是前嫂子家的五兄弟!
仇人見面會分外眼紅的,前嫂子和離時兩家鬧得很不愉快,陳平那本來想以軟話討?zhàn)埖男念D時被澆得冰涼冰涼的。
那人扛著斧頭一進門就直奔陳平而來,他用他長滿石頭一樣硬的老繭的雙手捏著陳平的下巴,左翻右翻的,對陳平說道,
“細皮嫩肉的,長得跟個婆娘似的,還沒財主家的豬白呢,就不知道我那小侄女看上你啥了,沒眼光。”
陳平掙扎著想要啐他一口,可是兩頜根本動不了。
只聽得那人呸了一聲,
“進了縣衙又咋樣?最后還不是一死,啥都沒有了,跟我也差不多嘛?!?p> 這人陳平有印象,腦子不太好使,空有一身蠻力,陳平不想跟他多說,也不想激怒他,只想著為自己多爭取點時間,然后瞅準時機好逃生。
那人并不急著動手,對著縣衙的其他人一頓亂捏亂看,還時不時地像在集市上買牲口一樣地品評一番。
陳平本來還想看在長眠于博浪沙的那位的面上為他爭取一線生機,可現(xiàn)在看來,這人作死有方,救他在自己的能力之外,只得聽天由命了。
那人回頭用刀拍著陳平的臉道,
“我知道,我小侄女遇害后是你給了她一副薄棺材。”
陳平的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誰知道那人又說道,
“所以呢,我會盡量給你個痛快的,不會讓你進財主家的豬肚子的?!?p> 陳平的臉色變了三變,他義正辭嚴地呵斥道,
“王五,你知道你這是干什么嗎?這是要連坐九族的大罪!”
那人把嘴里的草嚼得稀爛,吐在了陳平身上。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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