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坦白

　　窗外和風飄絮，夕陽最后的光亮透過百葉窗灑在木質(zhì)地板上，兩只松鼠歡快跑在堆滿了珍貴茶葉的物架上方，一蹦一跳來到茶桌上處，大眼睛咕嚕咕嚕轉(zhuǎn)著，像是討好般蹭著那帶有老繭的手掌。

　　“可愛的小家伙們?！?p>　　穿著西裝的老人本正悠閑靠在椅子上，見到此景，也是從抽屜中拿出一罐花生醬，用勺子舀在蓋子上少許，放在了它們的面前。

　　凱撒望向?qū)γ鎺е喈斁哂袑W術(shù)氣息眼鏡的老者，挑了挑眉毛：“校長您十萬火急把我們召回來，就是為了看松鼠吃花生醬嗎？”

　　“匆忙的生活中總要有一些懶惰的時間，這樣才能讓你的神經(jīng)不一直緊繃著。”昂熱將茶壺中倒?jié)M開水，打了幾轉(zhuǎn)，將茶葉反復浸潤，這才換上溫水，給面前的四個杯子各倒上半杯：

　　“您們?nèi)齻€應該是這一學年最先體驗到我下午茶的學生，這可是一件相當光榮的事情，就算有些績點幾乎滿的學生也沒有這個殊遇呢。來，凱撒，嘗一嘗我泡茶的手藝怎么樣，這里面應該屬你對這方面造詣最深了?！?p>　　“說實話，校長，這種東西時我父親那種花花公子比較擅長的，我能做到的，只不過是品出味道如何，水涼水熱罷了?！眲P撒面色有些蒼白，從昏迷中剛醒來他便被拉著坐了一天的飛機，這滋味換是誰也不好受。

　　楚子航咳了兩聲，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努力壓下自己的嘔吐感，他也不怎么好受，從醒來之后便沒吃過食物，倒不是不給他吃，反而是一直頭暈目眩，吃什么吐什么。

　　如今這杯茶水，算是兩天之內(nèi)他接觸到最讓心安的東西了。

　　“很抱歉這么著急把你們叫回來，一個原因是我比較擔心酒德亞紀的身體，她這幾年為學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要是因為救助不及時從而出了什么問題我會自責一輩子的，對于她來講，學院能提供給最好的醫(yī)療條件。”昂熱仿佛看出了二人的狀態(tài)不是太好，尷尬笑了兩聲：

　　“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我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完成的怎么樣了。這關(guān)系到很多事情，我們無法用電話交流，只能面對面說出來?！?p>　　三人相互對視幾眼，路明非從背后拔出兩柄小太刀放在了桌面上。

　　“我和楚子航一直伴在葉勝和酒德亞紀身邊，路明非找到了校長您所說的東西，不過，它已經(jīng)變成了這個模樣?！眲P撒作為小組組長，報告道。

　　“已經(jīng)凝成了形狀了嗎？”昂熱喃喃自語著，看向路明非兩眼，又拿起一柄，用手指輕輕彈著。

　　短刀的震鳴聲猶若清晨寺廟的鐘聲一樣，沉重卻又清澈，回響在整個屋中，久久才消散去。

　　側(cè)過角度，刀鋒將陽光反射到一側(cè)墻上，那光縫極為細小，卻穩(wěn)定不動，任憑昂熱如何彈動。

　　“是一把好的武器?！卑簾狳c了點頭，將武器推還給路明非。

　　“這是.......”路明非疑惑不解，雖說他知道昂熱不會責罵他，但他卻絲毫沒有私下藏留這把武器的念想，畢竟這實在是太矚目了，而且貌似它對于昂熱有著什么重要的意義，先保留在他那里才是最好的選擇。

　　等自己成為真正的S級，綻放異彩之后，他相信昂熱會把這柄武器還給他。

　　“它既然已經(jīng)認你為主，那就放在你那里吧。況且凱撒和楚子航都有自己的武器，我看你空著手也不太好，就算這次任務的額外獎勵了?！卑簾釃@了口氣：

　　“我看任務報告了，也詢問過葉勝相關(guān)的細節(jié)，你在這次任務中表現(xiàn)得相當不錯，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們可能也出不來?！?p>　　路明非半信半疑，總覺得這老狐貍還有著什么別的心思，但也不好多說，只能拿過太刀。

　　在太刀與刀鞘重合的那一刻，昂熱嘴角帶著笑容，再次開口：“不過，這么好的武器可不能就這么白白給你?！?p>　　“？”校長你是原先干過敲詐的嗎，怎么這么熟練??？路明非想要吐槽。

　　“別用那種怨恨的眼神看我?！卑簾嵋荒槦o辜：“現(xiàn)在執(zhí)行部隱約有著要罷工的趨勢，雖說這也怪我，上半年派的任務太多了，但現(xiàn)在畢竟是特殊時期啊，相信你們也知道了，龍王將要結(jié)群蘇醒，那些家伙蠢蠢欲動，我們學院肯定得忙起來?！?p>　　“所以校長你是想讓我去作為代表安撫他們嗎？”路明非立刻拒絕道：“從小到大我經(jīng)歷的教育告訴我，絕對不要為了一點利益作為資本家的走狗，無產(chǎn)階級終會掀翻一切，把紅色的旗幟扎在萬惡資本主義的心臟之中。”

　　最后，他還痛心疾首道：“原本我以為校長您是個好人，但如今看來，抱歉，我不得不加入到執(zhí)行部工人兄弟的隊伍里面了。”

　　“你說錯了我就算派人去招安，也得讓凱撒這種一看就有領(lǐng)導氣質(zhì)的人去?！卑簾嵋琅f微笑著：“我知道執(zhí)行部的孩子們都很累，但任務還有很多，所以......”

　　“校長您是想也讓他掛名在執(zhí)行部？”楚子航明白了昂熱的意思。

　　卡塞爾學院的課程一般到了大三末期或者大四才會常常出現(xiàn)跟隨執(zhí)行部獵殺死侍之類的實踐任務，在那之前，實踐任務一般都會是維護學校聲望，幫助社區(qū)幫助動物園之類的打雜活，一年一度的戰(zhàn)爭實習課是唯一能讓學生們體會到戰(zhàn)場殘酷的課程，但也僅限于此，他們只是負責調(diào)查監(jiān)視，從不會上場廝殺。

　　掛名在執(zhí)行部和實踐任務又是兩個區(qū)別，后者只是起輔助作用，待畢業(yè)后才能真正掛名在執(zhí)行部，而前者卻是已經(jīng)可以作為一次任務的專員出動，在執(zhí)行部具有自己的編號。

　　對于普通學員來講，早早掛名在執(zhí)行部并不是什么好事，雖說是混血種，但在沒有經(jīng)歷過學院系統(tǒng)化的訓練之前，他們的戰(zhàn)斗力還沒有達到極致。

　　學院的歷史上，還處于學員身份便掛名的無不是刻在學院史冊上的精英。

　　放眼全校，如今掛名在執(zhí)行部的學生也只有一人，現(xiàn)任獅心會的會長，楚子航。

　　“唉，真是個多事之秋，現(xiàn)在執(zhí)行部堆砌的案子已經(jīng)太多了，在不著手解決今年年底恐怕都放不了假。況且，我們現(xiàn)在急需要一些高端的戰(zhàn)斗力，你總不能讓我這個一百三十多歲的老頭子去執(zhí)行任務，打那群比我小近百歲的死侍吧?！卑簾釗u了搖頭：

　　“你和凱撒的身體還需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學員現(xiàn)在的A級中，德萊蒙德和蘭斯洛特要準備社團任務，那兩個新生一點經(jīng)驗沒有，蘇茜和陳墨瞳被副校長叫去協(xié)助了，想來想去，只剩下路明非你了。”

　　“校長，我可以的。”凱撒說。

　　“你需要養(yǎng)精蓄銳?！卑簾岫⒅请p宛如深邃大海的雙眼：“你如今的身體還很虛弱，根據(jù)副校長推斷，這個狀態(tài)會持續(xù)一周有余?！?p>　　“我們?yōu)槭裁磿兂蛇@個樣子？”楚子航聲音有些有氣無力：“像是連續(xù)奔跑了幾天幾夜一樣，四肢無力，腦袋也有些發(fā)昏。”

　　“龍威。”昂熱嘴中吐出兩個字。

　　“龍威？”凱撒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我是在畏懼嗎？”

　　“不是畏懼，是它抽取了你們身體內(nèi)的氣力，大概就像是中國人所說的元氣吧?！卑簾岱穸ǖ溃骸澳銈冃枰荛L一段時間才能夠完全緩過來，大約一個月吧，不要劇烈運動，不然會留下后遺癥的?！?p>　　“是我在昏迷前看到的男孩嗎？”楚子航由于身體虛弱，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如今也變得黯淡無光，看起來和普通的少年無異。

　　“那路明非為什么沒事？”凱撒不服氣，再次問道。

　　“因為他被這把武器保護了吧，具體為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這樣?！卑簾釋χ鴦P撒笑著，仿佛這能證明他有多么真誠一樣，路明非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內(nèi)心暗暗吐槽這個老狐貍。

　　“因為血統(tǒng)嗎？”凱撒看向路明非，上下打量著。

　　“可能是吧，因為他的父母都是我們學院的S級成員，血統(tǒng)優(yōu)異是一方面?！卑簾犷D了一頓：“不過，凱撒，你要知道，血統(tǒng)永遠不是能夠左右勝負的東西，比它更重要的是意志。

　　你相信，一個A級混血種能夠在面對完整的龍王時，只憑著一把刀拖住五十分鐘時間嗎？”

　　“只憑借一把刀？”

　　“對，只憑借一把刀，沒有賢者之石，沒有科技。不過我說的不完全準確，他在剛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血統(tǒng)等級是勉強到A級，就血統(tǒng)上來講還不如你們，后來他執(zhí)行了一次次相當高危的任務，這才被升為S級成員，你們只要知道那是個相當執(zhí)拗的家伙就行了?！?p>　　昂熱幽幽講著故事，臉上的表情有些沉重：“故事發(fā)生在很久以前，應該是很久了，當時我還在劍橋讀書呢，剛加入獅心會，就遇到了龍王的襲擊。

　　當時那個人靠著一把刀，在龍王的全力攻擊下站立了五十分鐘，拖到了梅涅克.卡塞爾那個家伙回來。”

　　“他死了嗎？”

　　“當然，不過沒有人不承認，他是一位偉大的屠龍者?！卑簾嵝πΓ骸八淖訉O后代，也變?yōu)榱嗣攸h內(nèi)的屠龍者，不過，我真正想說的是，在屠龍這方面上，你們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天賦，血統(tǒng)再往上已經(jīng)沒有了多大意義，無論怎樣都無法邁過臨界血限的，真正能絕定你到達高度的，是你有怎樣的意志。

　　我們S級的評定也是如此，除了路明非這種血統(tǒng)極為優(yōu)異的孩子，最優(yōu)秀的也只是A級，在那之后會根據(jù)其毅力，努力程度來進行等級的評定。秘黨上不少S級的執(zhí)行官都是從A級甚至是B+級開始的呢。

　　話有些說多了，所以說，明白了嗎？凱撒.加圖索，人要知道自己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需要用別的東西來彌補，一個領(lǐng)袖正是需要做到這一點才能被稱為領(lǐng)袖?！?p>　　“我大概懂了校長您的意思了?！眲P撒起身，對著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楚子航，你也是，不要過分去追逐那些虛無縹緲的力量，那些東西遠沒有磨煉意志重要，懂了嗎？”

　　“受教了，感謝校長。”楚子航也起身。

　　“兩個小家伙，和我走吧，我再給你們檢查檢查?！币簧砭茪獾母毙ｉL推開門，拍了拍手。

　　“你們?nèi)グ??！卑簾嵝呛堑貙Χ它c頭。

　　見楚子航和凱撒離開，自己又和校長二人獨處一室，路明非又想起了當時被昂熱算計死死的場景，被老狐貍支配的恐懼再次襲來。

　　算計不過還跑不過？路明非起身笑笑：“校長我還有事......”

　　“你看起來有些心虛?！卑簾崧柭柤绨颍骸白聛砗缺璋残囊幌?，我查你也沒有女朋友什么的，不至于如此著急吧?！?p>　　“......”路明非乖乖坐下。

　　“這次任務中你一直在單獨行動，但對于你所見聞的報告信息是最少的?！卑簾岢槌鰴n案袋，看了幾眼，隨而盯住路明非的雙眼：“根據(jù)卡塞爾學院校規(guī)第15章第4條，參與行動的人不許相互交流任務細節(jié)，行動完成，一切封入檔案，所以，那些你不愿意告訴我的事情......也不要告訴別人，明白了嗎？”

　　路明非一愣......這題他見過，而且還答錯過。

　　他擺出副沮喪神色：“其實校長，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人交流一下。”

　　昂熱也一愣，點了點頭：“說?！?p>　　“其實我看到了康斯坦丁，那是個小男孩，說自己被龍王吞噬了身體，把這把小太刀饋贈于我，只求我能夠?qū)⒖邓固苟貧?，將他解脫出來?！甭访鞣谴藭r的演技到了巔峰，他就像是說出心中久藏的秘密一樣，吐了口氣，捂著腦袋：“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知道要如何做?！?p>　　“康斯坦丁的人性嗎？”昂熱粗白的眉毛輕輕抖動，路明非所說的話有些太過重要，甚至顛覆了一些對于龍類的常識，他第一次知道，龍王會靠著吞噬人體來獲得身軀。

　　“是的，校長，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糾結(jié)，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如果做不到的話，我是不是辜負了他的期待，這種感覺真的糟透了。他這么相信我......”

　　“你能做到的?！卑簾岬穆曇粢诲N定音。

　　路明非抬起頭，看到老者滿帶笑意的面容：

　　“你的血統(tǒng)極其優(yōu)秀，不亞于我的老友，他能夠殺掉龍王，你也可以?！卑簾峁膭畹?。

　　“謝謝校長，但現(xiàn)在光憑我自己的力量，感覺還是不夠?！甭访鞣谴诡^喪氣。

　　“實戰(zhàn)才是提升力量的最好辦法，我看過你的身手，著實不錯，如果在實戰(zhàn)淬煉一段時間的話，也許你可以直面龍王?！?p>　　“既然校長這么說了，那我就去執(zhí)行部吧。”路明非目光堅定，戲已經(jīng)演到了最后，他現(xiàn)在要扮演成為一名被昂熱拯救的自卑少年。

　　“很好，休息一段時間后報道吧，我會給你發(fā)消息的，期待你的表現(xiàn)?！?p>　　目送纖瘦身影走出大門，昂熱端起茶杯，神色困惑，輕輕咂著嘴。

　　“小家伙這么信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