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惡郎中
開完藥，如娘拿來撕掉標(biāo)簽的藥瓶，裝上小藥丸遞給云鬟。
望著半拳大小的藥瓶，云鬟遲疑了一下：“如姐姐，這些許藥丸可夠，沒有草藥嗎？”
如娘指著藥方：“我從醫(yī)書摘抄而來，這些藥夠使月余呢?！?p> 云鬟有些糾結(jié)，但翠香很高興：“小姐，你不用吃苦藥吔，真好！”
此時，任大進(jìn)門來稟報，說外面來了兩位男子，想拜訪判官老爺。
趙知來不知誰想見他，比較納悶。
“任大，兩位來客可報了名諱？”
任大很是無奈：“老爺，小的再三詢問事由，對方始終不答，但其語氣甚是誠懇，小的就不敢怠慢?！?p> 趙知來想了一下：“那你請兩位進(jìn)來。”
“好的，老爺！”任大躬身離去。
不一會功夫，趙知來遠(yuǎn)遠(yuǎn)望見兩位男子行來，前后腳進(jìn)了醫(yī)館大門。
打頭那位須發(fā)皆白，身形富態(tài)，步履穩(wěn)健，等他走近一看，估摸著六七十歲，相貌奇?zhèn)?，胡須張開像戟一樣，精神矍鑠，氣質(zhì)也很儒雅。
身份似乎并不簡單。
后面那人年紀(jì)小些，中年模樣，他穿著道袍，稍稍落后兩三步。
趙知來沒有兩人的任何印象。
但云鬟顯得很不自然，紅著臉，低著頭，雙手使勁搓揉衣角，翠香更是躲到她身后，不敢出來。
趙知來沒有注意異常。
他上前客氣道：“兩位朋友，鄙人是安州判官，不知何事見教？”
“老夫作陪而已，”老者打量著廂房陳設(shè)，“龐郎中，你不是要討教一二？”
龐郎中向老者微微躬身，再卷起道袍袖口，向外邁出幾步，站到趙知來前面，拱手施禮。
“判官大人，望告知如何對云鬟病情辨證？”
原來與云鬟相識，趙知來望了她一眼，見她低頭不語，心里泛起不少疑惑，這事情有些古怪。
難道云鬟是打前哨，后面跟著來踢館？
帶著猜疑，趙知來拱手還禮：“朋友不放心鄙館為云鬟診治？”
龐郎中否定道：“判官大人多慮，只是云鬟病情屬經(jīng)年頑疾，不敢任意改方，故討教如何辨證？”
對方貌似來者不善。
但趙知來還是想讓如娘接觸一下，因為與同行交流對她很有益處。
而他稍微失陪片刻，跑到隔間翻看平板。
趙知來讓如娘學(xué)習(xí)胃病，曾打包下載過資料，他記得夾雜幾篇中醫(yī)報告，講述胃炎問題，準(zhǔn)備摘抄下來。
這一邊，如娘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慢性胃炎?！?p> “慢性胃炎？”
龐郎中反復(fù)咀嚼這幾個字，臉上浮現(xiàn)迷茫之色，不記得哪本醫(yī)書如此記載。
“小娘子，慢性胃炎可有出處？”
“出自……”如娘剛想回答，就記起老爺囑咐不得外泄，不知如何解釋。
龐郎中等了一會，不見如娘回應(yīng)，心下疑竇叢生，為何不敢言語，莫不是濫竽充數(shù)？
望著如娘的眼神都帶著懷疑。
就連云鬟都疑惑不解，剛才還侃侃而談，現(xiàn)在為何答不上來。
龐郎中又問道：“小娘子，尊師是哪位高人，不知是否有幸得知？”
所有人都等著如娘回答，房間一時之間落針可聞。
如娘第一次碰見如此局面，一時不知所措，遲遲沒有反應(yīng)，眾人的懷疑進(jìn)一步提升。
龐郎中推測如娘不懂醫(yī)學(xué)，準(zhǔn)備問倒對方，既揭露她招搖撞騙，又能顯示自己的本事。
如此一來，豈不是更能獲得老大人看重。
龐郎中瞄了一眼老者，頓時胸有成竹，還裝出了幾分氣度。
“小娘子，你說是慢性胃炎，”龐郎中的語氣都輕柔不少，“那胃疾又分幾種病癥，可愿告知我等？”
過了一會，見如娘答不上來，龐郎中內(nèi)心竊喜，暗自思索，該如何賣弄一下。
翠香居然開口問道：“胃疾不就是病，干嘛還要分病癥？”
龐郎中很想感謝翠香，助其一臂之力，但表面仍然不動聲色：“病狀不同，證候不一……”
他說胃疾分為：邪氣上逆、氣滯氣證、胃熱、胃痞、胃痞上熱和胃痞下寒，至于如何辨證，要結(jié)合病人來說，或可同時存在。
翠香一如既往的迷茫：“不都是吃苦藥啊，真是麻煩！”
云鬟沒有搭理翠香，緊抓著藥瓶，心里有些失望，她不會是騙子吧？
而翠香一提到吃藥，又讓龐郎中計上心來。
“小娘子，既然辨出慢性胃炎，那你如何用藥？”
如娘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但眾人的眼神讓她倍感壓力，于是下意識地說道：“雷貝拉唑鈉，早晚各一粒?！?p> “雷……拉鈉？！”
龐郎中不知如娘所云，如此藥名，真是匪夷所思，篤定對方就是水貨。
他心底很是高興。
但臉上卻突然裝出生氣的表情：“亂彈琴，可有君臣佐使？可有配伍加減？如此作為，實乃草菅人命?！?p> 翠香被大聲嚇了一跳，隨即小聲說道：“小姐，那藥扔了吧，別被毒死了。”
云鬟沒有說話，就像崇拜對象坍塌一樣，悵然若失。
老者倒是風(fēng)輕云淡：“龐郎中，小娘子年紀(jì)不大，同云鬟一般，何必對她如此苛求，她或是另辟蹊徑呢？”
龐郎中鄭重地躬身一禮節(jié)。
“老大人，醫(yī)道乃治病救人之學(xué)，晚生一直謹(jǐn)小慎微，不敢造次……”
龐郎中說古今藥典沒有此藥，不說如何加減更是敷衍了事，完全是把病人生命當(dāng)作兒戲，所以他出其憤怒，誓要將害群之馬趕出醫(yī)門。
如娘被說得六神無主，顯得很不安。
老者見他滿腔怒火，就轉(zhuǎn)移話題：“龐郎中，針對不同證候，又該如何用藥？”
龐郎中懂得適可而止。
“老大人，若是邪氣上逆，就用小半夏湯來降逆止嘔，若是氣滯氣證，則用陳皮、枳殼理氣……胃痞上熱，可用大、小柴胡湯……”
然后，龐郎中又講了配伍，講得越多，如娘越是孤立無助。
等到趙知來從隔間出來，如娘真想喜極而泣，但她忍了下來，不能叫老爺讓人看輕。
對房間的事，趙知來聽得一清二楚，又見如娘的可憐樣，就憋著一口氣。
走過去遞給如娘一張紙。
隨即問道：“對云鬟病情，龐郎中又是如何辨證？”
盡管對他打斷講解配伍不滿，但龐郎中還是說了辨證結(jié)果。
“嘈雜，脾胃虛寒證?！?p> “何為嘈雜？”
龐郎中看了趙知來一眼，目光審視，心想要考校我？那便如你所愿。
開始口若懸河：“《醫(yī)學(xué)正傳》言，夫嘈雜之為證也，似饑不饑，似痛不痛，而有懊憹不自寧之狀者是也。其證或兼噯氣，或兼痞滿，或兼惡心，漸至胃脘作痛……”
按照趙知來的理解，嘈雜是一種病名，類似慢性胃炎，而致病機(jī)理，則是脾胃虛寒。
趙知來不想再聽他咬文嚼字：“你說錯了，云鬟是慢性胃炎，肝胃不和證?！?p> 龐郎中先是愣了一下，居然知道肝胃不和，算是有幾番見識。
后又想到慢性胃炎，覺得對方也就一知半解，龐郎中很是高興，不是這樣，他哪有表現(xiàn)機(jī)會。
于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何為慢性胃病，出自哪本醫(yī)書？”
“此等獨(dú)門隱秘，豈可輕授于你?！?p> 趙知來顯得游刃有余，跟他玩文字游戲，對方還是有些稚嫩。
龐郎中一時氣結(jié)。
他心想在大人面前，豈能弱了氣勢，一定要找補(bǔ)回來：“肝胃不和是何解釋？”
趙知來反問道：“你為何不解釋脾胃虛寒？”
龐郎中告誡自己，不能生氣，不能失了風(fēng)度，否則前功盡棄。
“脾胃虛弱，失于調(diào)治，或重病大病，損傷脾胃，造成中氣不足，升降失司，脾虛不能運(yùn)化滯濁，胃氣不和而致嘈雜?！?p> 說完，龐郎中還看了一眼老者，有些得意。
他帶著幾分玩味說道：“判官大人，肝胃不和到底是何解釋？”
看樣子，龐郎中并不害怕趙知來的身份。
而趙知來注定會讓龐郎中失望。
“如娘，那是你師傅所留的記錄，不妨讀給這位郎中聽一聽，好讓他知曉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