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袁亮在責怪朱思宇。
自早上接到朱思宇的電話,袁亮即刻放下手中工作,搭乘最快的航班回家。一路上想的都是如果他母親這次真出了意外,他該如何向死去的父親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
母親勞苦一生,將他養(yǎng)大,省吃儉用送他上大學,一心要幫他在城市安家。如今,老伴兒不在了,沒辦法才來投靠自己,卻因婆媳不和,殞命于此。他這個兒子,還有什么臉面茍活于世,面對父輩親朋?
朱思宇是自己的妻子,吳鳳英是自己的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袁亮雖疼愛妻子,卻更敬重母親。
今日,他必須要給母親討一個公道。
“袁亮?你什么意思?你覺得今天這事兒,是我有意要逼死你媽,是嗎?”
朱思宇沒想到,一向疼她、寵她的老公,今日會對她這般冷漠、責難。加之想起往日,與婆婆的雞零狗碎,自己所受的委屈,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以前,只要朱思宇眼圈一紅,袁亮必定立刻在她面前認慫討好。沒想今日,見她淚眼泛滿漣漪,不但無動于衷,還惡語傷人。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也完全超出了她對袁亮的認知。
她朱思宇就算再作,再不愿意和婆婆住在一個屋檐下,也縱然不會逼她去死。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平日千般好,也怕惡語寒,縱使只是簡短的一句:“你心里清楚!”。朱思宇的世界也緊跟著崩塌了。
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裸婚,裸孕,與父母斷絕關系,和婆婆擠身在小公寓,衣服舍不得買,化妝品舍不得用,挺著大肚子還要去幫老太太“擦屁股”,到頭來,卻被自己的丈夫懷疑她想趁他不在時,逼死婆婆!
可笑!
可悲!
可憐!
“你平日在家,何曾把咱媽當過自己的親媽看待?又何曾給過她一個好臉色?媽做飯,你說看著和‘豬食’沒什么兩樣。媽用洗衣機洗衣服,你嫌不該把褲子和外套塞一個缸里洗。手洗,你又覺得沒洗干凈。晚上起來上廁所,沖馬桶你嫌聲音大,不沖馬桶,你嫌臟!洗澡呢,你嫌她把衛(wèi)生間弄得到處都是水,不洗澡你又嫌味兒大,你平日在家就是這樣要求你媽的嗎?”
樁樁件件,袁亮往日雖都幫著朱思宇“教訓”母親,但并不代表他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媽每天早上牛奶給你端到床前,吃橘子都給你剝好皮遞到手心,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媽做飯什么水平你自己不清楚嗎?洗衣服把內(nèi)衣內(nèi)褲全丟一起洗,你覺得衛(wèi)生嗎?再說沖馬桶聲音大的事,是我事多嗎?是我現(xiàn)在身體不方便,睡眠本來就淺,她一晚上起來兩三次,誰受得了?”
“再說洗澡,我說的是讓她別每次為了省那點洗澡水,邊洗邊找東西把它們接起來,洗完大盆下盆弄得衛(wèi)生間就跟水塘一樣,我有錯嗎?”
“牛奶端到床前,橘子剝皮遞我手上,這些是我要求她為我做的嗎?是我逼她必須為我做的嗎?”
兩人一上頭,爭吵起來,往日生活中的雞零狗碎,全都變成了火藥桶。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提出來,都能辯上三天三夜。
聽到此處,程默心中已是煩躁不已。再次在心底暗想:“這輩子,結(jié)婚是不可能的了!”。她可不要整日糾纏于婆婆媽媽的人情世故里。
林知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此刻最好是先行回避的好。但見朱思宇情緒激動異常,作為醫(yī)生,他又不得不在旁邊照應著。一時間,根本脫不開身。
沉默了一晚上的吳鳳英,眼見兒子和兒媳吵得不可開交,她只能硬著頭皮開口:“亮??!今天的事……”
“老太太,你今天就當著你兒子的面,當著程默和林醫(yī)生的面,咱把話說清楚,我今天是怎么著你呢?是我打你,罵你呢?還是拿刀逼你去死了?”
忽見站在角落里的吳鳳英聳拉著肩膀,弱弱開口勸解,朱思宇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要她站出來當著兒子的面,把今日之事解釋清楚。
老太太看著母獅一般咄咄逼人的朱思宇,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整個身子立刻蜷縮起來,就往角落里退。無論好話歹話,她是再不敢言的。
見老太太委屈地一個勁兒往后躲,朱思宇就更生氣了。
她兒子如今一口咬定,她要逼死她,如此關鍵時刻,老太太作為當事人,竟不能直面事實,替她說一句公道話,這口氣她如何受的?
只見朱思宇當著袁亮的面,三步并做兩步,直沖著老太太的方向而去,一把拽著她的手,就要她把今日一早二人對話的經(jīng)過,如實敘述一遍。
因為激動和焦急,朱思宇的動作看起來粗魯又無禮,老太太更是嚇得不敢出聲,整個人更像只手足無措、委屈不過的小貓。
見狀,袁亮隨即伸手,想把朱思宇從母親身邊拉開。厲聲責問道:“朱思宇,你想干嘛呢?”
袁亮以為朱思宇要對母親動手。畢竟,她從小嬌慣慣了,平日對他“動手動腳”都屬常事。
不想這一拉,讓原本折騰了一天,身子已是虛弱無力到極致的朱思宇隨即踉蹌后退了好幾步,若不是程默和林知反應快,朱思宇恐早已倒地。
就在這短短的一來一回的拉扯間,朱思宇原本用玻璃做成的“心”,頃刻間碎成了渣滓!
那個支撐她對抗貧困交加的生活的“騎士”,如今為了自己的母親,為了替自己母親討一個所謂的公道,毅然與她決裂,向她動手,置她與她肚里的孩子于不顧。
她的“騎士”,叛變了!
她信仰的愛情,隨之幻滅!
原來,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場泡影。
過往種種花前月下,蜜語甜言,百依百順,無盡諾言,最后都抵不過,袁亮剛剛伸向她的手。
袁亮顯然沒想到,自己的手這么重,也沒想到,朱思宇會虛弱至此。雖然他第一反應,是趕緊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但她,卻執(zhí)意不想再躲進他的港灣。
風雨將至,朱思宇卻顯得異常冷靜。
此刻,她只想回家,回她自己的家!
如果,她還有家的話。
好在,朱思宇父母聽聞今日之事,恰好趕在朱思宇徹底崩潰前,出現(xiàn)在了女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