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你看上她了?
第七章
鄧惟余一直在昌國公府待至夕食,昌國公回府后她陪著昌國公一家在府中早早地用完晚膳才打道回府。
夜幕降臨,秋風肆起,華燈初亮。汴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攤販陳列,東西各樣,吆喝聲此起彼伏,百姓絡繹不絕,飯后出來散步消食的,采買的,閑逛的,流連風月場所的,皆有。街道熱鬧,人聲鼎沸,人間煙火氣十足。
她卻孤零零地坐在這昏暗的馬車里,然后再回到偌大卻沒有人氣的衛(wèi)國公府?父親不在,兄長也忙,整個府里只她一人,好生無趣。
“去逸情樓?!彼愿儡嚪?。
一旁的白蘭開口:“姑娘,那逸情樓不大安生,姑娘前些日子才遭了害,怎又去?”
白蘭苦惱地皺著眉,很是擔心他們家姑娘,不愿姑娘再去那些危險的地方。
鄧惟余伸手撫平白蘭的眉頭,輕聲說:“我倒是瞧著那地方是個可玩的好地方,去瞧瞧火災后處理得怎么樣。你少皺眉,年紀這么小便老是這么苦大仇深的,日后如何嫁人?”
白蘭又氣又惱:“姑娘你說什么呢!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姑娘是在羞我還是羞你自己?”
鄧惟余一笑,沒有駁回去,左右她對婚姻是沒什么期待的,自然也沒有那份嬌羞。
逸情樓主門是敞開的,內里燈光微弱,看上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原以為那日火勢熊熊,逸情樓定會被燒得面目全非,現金一看,倒也還好,至少沒塌,只是很多地方被燒得發(fā)黑,有多出被燒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簍,應該是那日潛火隊來得及時。
鄧惟余想要上前眼角卻捕捉到站立在主門兩邊的兩名侍衛(wèi),他們身穿著大理寺的官服腰間佩戴著大理寺的腰牌。
鄧惟余喚來白蘭:“你去問問哥哥是否在里面?如果在的話,方便進去嗎?”
白蘭點頭,上前一步:“勞問二位大哥,大理寺卿鄧公子是否在里面?”
侍衛(wèi)點頭,白蘭:“可方便進去?”
侍衛(wèi)抬起頭打量了鄧惟余一眼,便將視線匆匆移至她身后的馬車和無妄身上。他們是認得衛(wèi)國公府的馬車和無妄的,早聽說鄧大人有位貌美的胞妹,想來這位便是了。
鄧大人方才讓他們守在門口,若有尋常人想入這逸情樓便讓他們擋回去??舌嚧笕说陌貌⒎菍こH税??
侍衛(wèi)思慮一圈,恭敬地請鄧惟余入內:“姑娘里面請。”
逸情樓里面散發(fā)著一股怪味,霉味和燒焦味混在一起,還有很大的潮氣,地上淌著水,掉落下的木板散亂在地上。
“惟余?”身后突然有人喚。
鄧惟余轉身便看見當朝二皇子和榮國公府二公子站在一塊,兩人華服玉冠,身形挺拔,如松如柏,站在一起很是養(yǎng)眼。
鄧惟余:“表哥,二公子?!?p> 二皇子母妃俞妃是鄧惟余母親的表妹,雖然有親戚關系,但俞妃母家并不顯赫,是以雖然為皇家誕下了皇子也只是從嬪位晉升至妃位,俞妃不討官家喜愛,對俞妃母家多有忽視,全靠著二皇子,俞妃母家才不至于沒落。
二皇子上前:“你怎么來了?”
“來尋哥哥?!?p> 二皇子頷首:“續(xù)之在樓上?!?p> 鄧連昱字續(xù)之。
話音剛落,江溟之也上前一步走到二皇子身邊,二皇子看他一眼,發(fā)現他正盯著鄧惟余。
二皇子:“對了清淮,這是鄧連昱的妹妹鄧惟余?!?p> 江溟之看著鄧惟余,沒什么波瀾:“知道。見過?!?p> “你們見過?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當然是火燒逸情樓那日。
江溟之沒著急回答,反而是眼尾含笑,挑著眉看向鄧惟余。
他又沖她笑什么?她有這么好笑嗎?這人肚子里又憋什么壞水呢?
沒一會兒鄧惟余便反應過來了,這人果真憋著壞水!他......他一定又想拿那晚的事威脅她!
江溟之看她反應過來了,緩慢起唇。
“是前幾日榮國公府設宴!小兒百日宴,上面見到的!”沒等江溟之發(fā)出聲音,鄧惟余便搶先回答。
榮國公府設宴也給二皇子發(fā)了拜帖,只不過二皇子對榮國公的大公子沒什么好感,不大瞧得上他,便沒給他那個面子,沒去赴宴,不僅他沒去,連向來愛拉攏人、四處充面子的太子殿下也沒去。
二皇子點頭表示知道了:“你那么急干什么?”
鄧惟余心虛:“我這不是看二公子忘了嗎?”
“怎會?鄧姑娘給人的印象很深刻?!?p> 什么印象?怎么深刻了?給什么人的印象深刻?鄧惟余一點都不想知道,如果此時手里有米糊和窗紙,她定要把這位二公子的嘴給縫起來,再不讓他笑,再不讓他威脅她!
鄧惟余勉強一笑:“我先上樓去尋哥哥了?!?p> 雖然縫不上他的嘴,但是能逃離是非中心地。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她打不過還躲不過嗎?
江溟之看著她倉皇逃走的背影忍不住真心一笑。
二皇子看著他跟見了鬼似的,江溟之在外雖然一直以謙遜溫和的面目示人,但二皇子卻是了解他的為人的,看的穿他每副笑容背后的漫不經心渾不在意。
也正是因為了解他才知道江溟之此時的笑是發(fā)自內心的。他想想,上回見他這么笑是什么時候來著?沒想到,發(fā)現這居然是他頭回見這廝笑成這樣。
他順著江溟之的視線看過去,什么都沒有,只有鄧惟余的背影。
他忍不住開口:“你似乎對惟余很有興趣?”
本以為不會聽到江溟之的回答,沒想到他說:“嗯?!?p> 二皇子眼珠子都快驚掉了:“你別告訴我你看上她了!衛(wèi)國公和鄧連昱可不會把她嫁給你的!”
江溟之臉上的笑瞬間收了回去,轉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陰戾:“為什么?因為我是私生子嗎?”
你知道就好。二皇子腹誹,沒再接話。
他知道,真正的江溟之是很在乎他的身世的,哪怕他可以在外人辱罵他是個私生子時淡然一笑,但回了自己院里,恨得發(fā)狂。
縱使是多年好友,二皇子不敢也不愿在他傷口上撒鹽。只是,他如果真看上鄧惟余了可怎么辦呢?他好不容易表現出對一個人的興趣,這次他大概也得不到吧。
哎,真是個可憐人。
二樓鄧連昱正仔細查看每個角落,試圖找到起火的線索,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見到自己妹妹:“你怎么來了?”
鄧連昱手里拿著一副畫像,鄧惟余湊近,一邊看一邊說:“來看看這逸情樓燒成什么樣了,我還挺喜歡這地的?!?p> “喜歡什么喜歡,這種風月場所你個姑娘家喜歡什么?”
鄧惟余嘟嘴:“真是不公平,這種好地方只準你們男人喜歡,便不許我們姑娘家喜歡了?”
鄧連昱還要說些什么被鄧惟余打斷。
“誒,哥哥,你手里這副畫像畫的是誰?。俊?p> “那位身亡的周大人。”
大理寺的人去了趟周府,找周夫人要來了周止的畫像,剛拿到手底下人便快馬加鞭地送到了鄧連昱手中。
鄧惟余指著畫像,一臉不可置信:“周大人?他便是周大人?!”
“怎么你見過他?”
鄧惟余點頭:“那日陪表姐來逸情樓曾見過一面?”
“什么時候!”
“嗯......”鄧惟余想了一會兒,“好像是戌正,不過幾時我可就記不清了。”
鄧連昱聽了望著畫像沉思起來。
身后有人來了,鄧惟余回神,只見了江溟之一人,不見二皇子。
鄧惟余隨口問:“表哥呢?”
“二皇子無事,自然回了?!?p> 他無事回了,那你還在這兒干什么呢?
鄧惟余換了種說法:“已經過晚膳時間了,二公子不回嗎?”
她問的客氣,眼神卻是不屑和防備的,不過江溟之也不在意:“陛下令我調查周大人,所以我有必要了解周大人的死因?!?p> 他不是沒有官職嗎?怎么現在官家放權給他?難不成這位二公子......聽聞御史臺的史大人已經向官家乞骸骨了,官家不舍史大人也不放心御史臺交給別人,一直留著史大人。如今看來,官家怕是要放史大人離去了,御史臺的接手人應是她眼前的這位。
沒想到他現在倒真有了囂張的資本。
鄧惟余雖不是趨炎附勢之人,但也不愿與手握重權之人結梁子,且不說她這條命來之不易,如若因為她連累全族,她便是死了不敢去陰曹地府。
于是,她向江溟之頷首。隨后乖乖閉上了她的嘴。
鄧連昱從沉思中出來,問她:“你可用過晚膳了?”
鄧惟余點頭:“在舅舅家用過了。哥哥還要很久嗎?遙遙想和你一起回去,府里太冷清了?!泵鎸︵囘B昱,鄧惟余總是忍不住做小兒狀,愛撒嬌,愛粘人。
鄧連昱心軟,摸上胞妹的后腦勺:“那便在這兒多等一會兒?”
“嗯?!?p> 身后的江溟之看著兄妹二人的互動,這般親昵的親情是他從來沒有擁有過的。他的心突然變得酸酸漲漲的。他是在渴求這種親情嗎?不,他早對親情這種東西絕望了。
那他為何會有這般心緒?
鄧連昱將他從茫然中拉了出來,鄧連昱問他:“二公子可用過晚膳了?我讓遙遙幫我去酒樓帶些吃食,二公子可愿與你我們將就?!?p> 江溟之來之前與二皇子一起用過晚膳,但對上鄧惟余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說了違心話:“并未用過。那邊勞煩豫章伯和鄧姑娘了?!?p> 雖然鄧惟余心里不大愿意管江溟之的晚膳,但他現在和哥哥一起公事,總要對他有恰到好處的示好,免得他上任后給哥哥穿小鞋。
得了江溟之的首肯,鄧連昱囑咐胞妹:“無需復雜,帶些簡單的吃食便好,別走太遠了?!鞭D而又叫住無妄:“保護好遙遙?!?p> 無妄領命,跟著鄧惟余一起出去。
待他們走后,江溟之與鄧連昱一起查尋線索,二人圍著逸情樓四處查看,這里瞧瞧那里翻翻。
江溟之不經意地說道:“尋常百姓的兄妹情誼也如豫章伯鄧姑娘般深厚嗎?豫章伯似乎很珍愛鄧姑娘?!?p> 鄧連昱沉浸在查案里,自然而然的回答他:“這是自然,那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沒了母親的疼愛,我作為哥哥自然得多疼愛她一些?!?p> “如此下去你怎舍得將她許給人家?”
“我自是不舍得,巴不得她不嫁,我們衛(wèi)國公又不是養(yǎng)不起她?!编囘B昱轉過身來,嘆了口氣,接著說:“可我再是不舍又如何呢?難不成還真能綁著她一輩子。不過我若替她相看夫婿,定要選汴京城內最好的人家!”
怎樣的人家才算得上最好的?左右不是江溟之那樣的,榮國公如今的衰敗明眼可見,他又是一個身份低賤的私生子,便是其他士族也不愿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他有什么?除了一副皮相,他只有旁人輕視的目光,人人見著他便對他指指點點說“看,那便是榮國府的私生子”,把女兒需給他難道要讓旁人說“看,那便是那位私生子的妻子”嗎?若是他,他也不愿將女兒許配給他。
想到這兒,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什么呢?鄧惟余嫁給誰與他有什么關系?他在這兒做什么比較。
沒過多久,鄧惟余便帶著吃食回來了。在他們去凈手時,與白蘭一起將吃食擺上了桌。雖然哥哥讓她帶些簡單的,可她去了豐月樓卻不知道為何簡單的吃食,她只覺得每道菜皆是美食,帶回來也無不可。
于是她帶回來了虛汁垂絲兔頭、沙魚兩熟、爆炒蝦仁還有梨干和奶酪。
江溟之動了幾筷子,毫不吝嗇地夸贊:“鄧姑娘的品味很好?!?p> 那是,她可是常年混跡在各大酒樓的常客。
被夸贊的鄧姑娘忍不住揚起嘴角,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有些得意,像是柳河精心喂養(yǎng)的那只天鵝。
江溟之看在眼里,心中失笑。
鄧連昱和江溟之都不大喜愛吃果干和甜膩的東西,梨干和奶酪?guī)缀鯖]有動過,最后全進了鄧惟余的肚子里,美名其曰她為了不浪費糧食。
鄧連昱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向來知道我的口味,帶回來不就為了滿足你的口腹之欲?”
“哥哥!”鄧惟余一下沒了面子。
江溟之看著兩人的互動,心想,他若有這么一個妹妹該多好。
半堯山
作者:妹妹沒有,老婆有一個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