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薇先讓柳倩楠和王宇上車，自己最后上了車，劉秘書輕輕關上車門，把他們送回公司，夏琮揮了揮手，車子就又開走了。
徐薇薇從包里掏出鑰匙，打開車門，說：“你們上車吧，住在哪里？”
紅酒后勁兒上來，柳倩楠已經(jīng)有點站立不穩(wěn)了，王宇用胳膊架著她，說：“徐姐，您先回去吧，等柳倩楠醒醒酒，我把他送回去?！?p> 徐薇薇表情一肅：“不行，她喝成這個樣子，我更要送她回去。”
王宇訕訕的笑了笑，把柳倩楠扶上車，徐薇薇一邊開車一邊說：“問問她，住在哪里?！?p> 柳倩楠已經(jīng)睡得迷迷糊糊，王宇沒去叫她，說：“我知道，她住在頤和小區(qū)5號樓二單元501室?！?p> 徐薇薇從后視鏡看了眼王宇，說：“你小子要支開我，果然不懷好意?！?p> 王宇臉都紅了，小聲說：“徐姐，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徐薇薇不再說話，路上行人已經(jīng)稀少，車子快速駛過路面，留下輪胎沙沙的聲音。
頤和小區(qū)是個老小區(qū)，在大灣加氣站附近，距離公司也不算近，但距離自己家卻是不遠。
那個老小區(qū)，單元樓的樓號都腐蝕完了，夜里更看不清楚，小區(qū)內(nèi)的路燈多數(shù)不亮，顯得非常暗淡，甚至帶有一絲的詭異。
徐薇薇轉(zhuǎn)了一圈，問道：“王宇，你不是知道她住這里嗎？跟我說，朝那里走？”
王宇撓了撓頭皮，說：“知道住址而已，我又沒來過，要不找個人問問？”
徐薇薇就把車停下，等了幾分鐘，正是秋季，又半夜三更的，這個老小區(qū)大多是一些租客在住，原住戶早搬走了，竟然一個人也沒遇見。
徐薇薇看了眼左小磊發(fā)的短信，有些著急，說：“你把她叫起來，問問住在哪一幢？”
王宇說：“徐姐，不能叫啊，要不然她吐你一車?！?p> 徐薇薇想了想也有道理，就說：“我們再去門口，問問守門的那個大爺，他應該知道?！?p> 王宇表示同意，徐薇薇就去調(diào)車，剛剛調(diào)轉(zhuǎn)車頭，迎面看到一個男人，穿著一件斗篷衣，把腦袋縮在帽子里，從彎道處轉(zhuǎn)過來，慢騰騰的走著。
徐薇薇說：“王宇，下去問問?！?p> 王宇朝著車外看了一眼，有些膽怯的說：“這身裝扮，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不去。徐姐，我們還是去問門衛(wèi)吧?！?p> 老小區(qū)的道路逼仄坑洼，徐薇薇進來這趟，可是夠了，見王宇不頂用，就自己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向著那個穿斗篷衣的男人走去。
王宇只好下了車，在后面跟著。
徐薇薇走到近處，問道：“大哥，問下路，五號樓在哪里？”
男人頭也沒抬，說：“我就住五號樓，你們開著車跟著我就到了。”
徐薇薇說：“哎，真是巧了啊。這樣，大哥你上車，我順便把你載過去?！?p> 王宇咳嗽了聲：“徐姐，我們走過去吧。”
徐薇薇已經(jīng)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說：“麻煩大哥了?！?p> 那人鉆進汽車，車里溫度比外面高了許多，當時就覺得燥熱，連忙把斗篷衣上的帽子脫了下來。
徐薇薇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登時笑出聲來：“阿毛，你住這里?。俊?p> 那人顯然很吃驚，仔細的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說：“啊，你是誰?。縿e，別，讓我仔細想想，哎，你認識左小磊不？”
徐薇薇笑著說：“那是我家老頭兒?！?p> “哎呀呀呀！果然是嫂子??！我這人臉盲，阿左搬家的時候，我去幫過忙，嫂子請我吃過飯的，你看我這記性！”阿毛開始顯得局促不安，那身斗篷衣一般都是農(nóng)民工和守夜人穿的，雖然抗風，但在氣質(zhì)上倒也跟阿毛很搭。
阿毛使勁兒緊了緊斗篷衣，有點自慚形穢的把手縮進袖口，仿佛生怕污了斯柯達。
徐薇薇看出了他的窘態(tài)，連忙解圍說：“你也住五號樓？”
阿毛說：“是，呂彬給我找的，說這地方便宜，適合單身漢住，還挨著阿左的加氣站近。你知道，我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是個宅人?！?p> 徐薇薇說：“那就好，我有個同事喝多了，把她送回來，找不到路，正發(fā)愁呢。你跟我說，五號樓怎么走？”
阿毛回頭看了看，才意識到車后座還躺著一個女人，說：“這小區(qū)比較老了，白天還能看出來樓號的痕跡，晚上根本找不清。嫂子，我提前跟你說拐彎的地方，一會兒就到了?！?p> 七扭八轉(zhuǎn)的，走了不到五分鐘，阿毛指著一幢樓說：“到了?！?p> 徐薇薇就下了車，望著生銹的扶梯手，以及充滿油漬的樓道墻壁，遲疑的說：“柳倩楠就住這兒？”
王宇也覺得不可思議，說：“我只知道她每天坐公交車上下班，沒想到住這么差?！?p> 徐薇薇想了想，說：“我們先把她弄上去吧。”
王宇忍不住說：“她住五樓哩。”
徐薇薇拽了下柳倩楠，死沉死沉的，嘆氣說：“她真的該減肥了。阿毛，別站著看了，過來幫忙?！?p> 王宇有點嫌棄的看了眼阿毛：“徐姐，這，不大合適吧?！?p> 徐薇薇說：“那你把她背上去吧。”
王宇就不說話了，先和阿毛把柳倩楠拖出來，冷風一吹，柳倩楠一個激靈，吐了一地。
徐薇薇搖了搖頭：“她住在這里，怎么讓人放心哪！”
又說道：“你倆把她抬上去，我?guī)退弥??！?p> 兩個男人，像抬豬一樣，一個叉著兩只胳臂，一個抓著兩只腳踝，“咚咚咚”的上了五樓，往門口一放，對著臉叉著腰喘粗氣。
王宇喘勻了，說：“徐姐，房門鑰匙?！?p> 徐薇薇從包里掏出鑰匙，試了下，卻打不開，問道：“怎么回事？難道鑰匙不對?！?p> 阿毛突然說：“這是502，我住的那間，當然打不開?！?p> 徐薇薇有點無語：“你怎么不早說?！比γ嬖嚵讼?，果然打開了。
王宇和阿毛抬著柳倩楠進去，屋子里傳出來一陣尖銳的叫聲，兩個女人只穿著內(nèi)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嗑瓜子，見了男人，枕頭、飲料瓶子、拖鞋紛紛砸了出來，一瓶防狼噴劑緊緊握在手里，然后扯著沙發(fā)上的坐墊胡亂遮擋著身體。
趕緊退了出去，把門帶上。
阿毛拍了拍腦袋：“我忘了對門是合租的了?！?p> 徐薇薇感到無奈，心想：“這阿毛到底是個什么記性的人??！”
于是敲了敲門，說：“我們是柳倩楠的同事，倩楠喝醉了，我們把她送了回來，抱歉啊，不知道里面有女生?！?p> 兩個女人已經(jīng)穿上外衫，打開門，說：“哎呀，怎么搞成這樣子？到底喝了多少啊?！?p> 三個女人費力的把柳倩楠扶到她那間臥室，徐薇薇說：“倩楠，就拜托給你們了。”
兩個女租客答應了一聲，徐薇薇就告辭走了，輕輕掩上門，擦了把額頭的汗珠，說：“阿毛，謝謝你了，回頭讓我家老頭兒請你吃飯?！?p> 阿毛說：“我送送嫂子。”
徐薇薇說：“我還要把王宇送回家呢，外面風大，你別下樓了?！?p> 阿毛看了眼王宇，慢悠悠的說：“大老爺們兒，自己打車回去就是了，嫂子家里還有倆孩子呢！”
王宇也覺得不合適，說：“徐姐，我打車回去就行。”
徐薇薇也就不客套了，畢竟已經(jīng)折騰到快十一點了，就說：“那好，我送你出去。只是，這個點兒了，夜班出租車恐怕不會來這里。這樣，我送你去大灣加氣站，那里加氣的出租車多，好打車。”
阿毛說：“我?guī)退颍謾C打車很方便的。”就自顧自的下了樓。
徐薇薇和王宇也只好跟著下了樓，阿毛說：“我送嫂子到大門口?！?p> 徐薇薇覺得多此一舉，但也沒拒絕，開車把王宇和阿毛送到門口。
門口已經(jīng)有一輛出租車在等候。
“兄弟，你的車到了，走吧?！卑⒚赂瘪{駛，拉開后門。
王宇道了聲謝，坐上出租車。
徐薇薇搖下玻璃，說：“謝謝你啊，阿毛，你回去吧。”
阿毛說：“嫂子，你那個女同事，不是個厚道人，她明明沒喝醉，非要騙你們，你以后在單位要防著點兒?！?p> 徐薇薇說：“她都吐成那樣了，還沒喝醉？”
阿毛說：“我看見了，你第一次拖她拖不動，出來跟王宇說話的時候，她自己悄悄用手摳了下喉嚨?！?p> 徐薇薇感到很詫異：“你倒是看得仔細?！?p> 沒想到阿毛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說：“嫂子，我先回去了，你路上開得慢一點點。我給阿左發(fā)個短信，讓他在你回家后跟我說一聲。”
徐薇薇揮了揮手，搖上車窗，就開車回去了。家里的兩個孩子已經(jīng)睡著，左小磊在臺燈下碼字。
聽見門響，左小磊從書房走出來，把徐薇薇的挎包接過來，問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又加班了嗎？”
徐薇薇從涼杯中倒出半杯白開水，又去直飲機上接了些熱水兌了下，喝了兩口，說：“夏總明天讓我去高新區(qū)，給任慧娜當副手，下班后請我們財務室的人吃了頓飯，柳倩楠喝醉了，我把她送了回去?！?p> 左小磊說：“阿毛給我發(fā)短信，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嫂子回家后告訴我一聲’，這又是怎么回事？”
徐薇薇說：“真是巧了，柳倩楠住頤和小區(qū)5號樓2單元501，跟阿毛租的房子正好是對門。柳倩楠死沉死沉的，多虧遇見阿毛，幫忙給整上樓?！?p> 左小磊說：“阿毛是學機械出身的，在加氣站當班組長也搖過拖掛車，這點力氣還是有的?！?p> 徐薇薇笑了笑，說：“有力氣是沒的說，腦子好像有點秀逗，不但臉盲，而且還不會說話，那身打扮跟工地上的保安似的，我都差點沒認出來?！?p> 左小磊搖了搖頭，說：“你覺得他呆頭呆腦、不善溝通對嗎？我還在東江加氣站當班組長的時候，他在我手底下做加氣工。那天趕上閻胖子去查站，我剛換完拖車正在洗手，趕緊跑去站長室陪他說話。早就聽見阿毛在里面說：‘閻部長，嘗一嘗這五百塊錢一兩的茶葉?！?p> 徐薇薇說：“他時常備著五百塊錢一兩的茶葉，專門給領導的嗎？你和呂彬有沒有喝過，好喝嗎？”
左小磊說：“他大哥大嫂是茶葉市場的，倒是經(jīng)常弄些沒貼包裝的茶葉給我們喝，至于多少錢就不知道了。但那閻部長臉上樂開了花：‘小毛啊，這茶葉這么好，喝不起啊?！缓?，阿毛干脆把我們一直喝剩下的那些散裝茶都塞給閻部長了。”
徐薇薇說：“原來他不蠢啊?！?p> 左小磊說：“對啊，精著呢！閻部長走后，我就笑話他，說他拍馬屁。他說：這茶葉本來就是拿來給同事們喝的，閻部長不也是同事嗎？哪天閻部長被貶成了加氣工，來站上依然可以喝這茶。”
徐薇薇說：“問題是，那些茶葉究竟值多少錢？”
左小磊說：“這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那時候，東江站里的加氣工、站長、班長；送天然氣的拖掛車司機、危貨押運員，包括閻部長，都喝那散裝茶。我又不懂茶，也分不出二十塊錢一兩的茶葉跟五百塊錢一兩的茶葉有什么區(qū)別，反正進了我的嘴里，所有茶喝起來都是一個味兒。”
徐薇薇已經(jīng)換下了職業(yè)裝，回過頭來說：“對了，阿毛說柳倩楠沒有醉，只是裝的，他說他看到柳倩楠摳喉嚨催吐，然后我問他看仔細了嗎，他的臉都紅成了猴屁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小磊笑了笑，說：“這還用問？光棍三十年，母豬賽貂蟬。他見了那柳倩楠，眼珠子就沒舍得拿開吧，你無心一問，他以為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被你說破了，所以羞慚的不行而已?！?p> 徐薇薇恍然大悟，白了左小磊一眼：“你們男人哪，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就去洗澡去了。
左小磊聳了聳肩膀，給阿毛回了條短信：“阿毛，你嫂子到家了。還有，我這店鋪怎么一個訪客沒有?。俊?p> 阿毛秒回了一條：“明天我去加氣站找你，免回，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