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遼御穿過半個城堡,悄無聲息地走進(jìn)書房,隨便找了個沙發(fā)坐下,靜靜看著面前的男人。
“我們聊聊?!鄙n白的聲音猝然響起,嚇得唐壽猛一哆嗦,深綠的虛影在他背后隱約閃爍,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慌忙卷起桌上的國旗,又把妻子的照片翻倒,手忙腳亂之下打翻了墨水,還差點(diǎn)踢倒椅子。
“我告訴過你…”唐壽扶著椅子憤然轉(zhuǎn)身,剛要發(fā)作就被打斷。
“這就咱倆?!北斑|御緩步走到唐壽身邊,“沒必要擺腔調(diào)?!彼S手拿起唐壽來不及收走的道器,拿在手中把玩。
那是一根降魔杵,很難分辨它的材質(zhì),上面刻滿了咒印,摸起來竟是溫?zé)岬摹?p> “聊什么?”唐壽一把奪回降魔杵,謹(jǐn)慎地收回內(nèi)兜。
卑遼御推了推眼鏡:“你的孩子們需要休息,可是城里的問題還沒解決…”
“什么意思?”唐壽轉(zhuǎn)過身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孩子們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還要怎樣?”
“我的意思很簡單,城里還有兩個干擾源在亂晃,”他撓撓頭,態(tài)度堅定:“圣者骸骨高于一切,我們必須保證它永遠(yuǎn)沉睡?!?p> 唐壽頂著卑遼御的臉,一個字也不回應(yīng)。
“我想我們得親自進(jìn)城了。”
唐壽掏出雪茄凝視片刻,搖搖頭又將其收回,他依舊保持著無聲的抗議。
卑遼御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你幫我維持貴族的身份,我?guī)湍闶刈o(hù)圣者骸骨?!碧茐蹞现鳖i嘆息到。
“我們約好的,”卑遼御換了個姿勢坐得筆挺,“所以現(xiàn)在絕不能退縮,至少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p> “可我的女兒…”唐壽又翻開妻子的照片看了一眼,隨后妥協(xié)般坐在卑遼御身邊。
“我們會幫她的?!币恢匾惠p兩陣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卑遼御彎腰鉆入房間,齊符提著“鳳羽”跟在他身后。
沙發(fā)上的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來,他們盯著不請自來的客人,表情有些復(fù)雜。
“那個小姑娘強(qiáng)行為鬼仆充能消耗了太多陽氣,”卑遼高倚靠在沙發(fā)上,“我們需要為她補(bǔ)充生命力,就像充電一樣?!?p> 唐壽抬頭看向卑遼高,眼眸中閃爍著光芒,他搓搓手扭扭腰,在沙發(fā)上坐得筆挺。
“這種事用血咒術(shù)不難做到,你說是吧?”卑遼高看著卑遼御,臉上滲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卑遼御擰擰手腕,沉默著站起身,“沒錯,不難做到。”他撓著頭犯難道:
“可從哪搞來生命力呢?我們需要一個載體和…”他看向齊符手中的桃木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齊符疑惑地低下頭,“鳳羽”和平常沒什么區(qū)別,還沒得他多做端詳卑遼高已在他身邊打起響指。
卑遼高接過“鳳羽”,握住刀刃隨手一滑,鮮血順著刀刃的紋路流淌,浸潤了每一寸桃木。
血液滲入刀刃,詭異的紅光如火焰般綻放,扭曲空間,散發(fā)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齊符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那把刀似乎在看著自己,這讓他感覺頭皮發(fā)麻。
“這把刀是卑遼家老祖宗拿來祭祀的?!北斑|高舉起刀仔細(xì)端詳,好似捧著什么無價之寶:“它能收割亡魂,儲存在刀刃中?!?p> “你給我的時候可沒說它這么值錢?!饼R符伸手要回【鳳羽】,綁著細(xì)繩的刀柄放在手心有些燙手。
齊符咬著牙握了一會,可某種難以抗拒的不適感如附骨之蛆,順著骨髓爬進(jìn)顱內(nèi),在他的頭骨上來回蠕動。
他最終難以忍受,輕嘆一聲把刀丟在地上,【鳳羽】在地毯上滾了幾圈,昂貴的毛毯被燒得焦黑。
“道器都是認(rèn)主的,”卑遼御避過毛毯,附身撿起【鳳羽】,“這把刀只認(rèn)卑遼族的血統(tǒng)。”
齊符抱著手靠在墻邊,咂咂嘴不再說話?!翱杉榔窂哪膩砟兀俊北斑|高撇了眼齊符,又看向把玩著刀的卑遼御和他身后的唐壽。
“我給城北的牧民驅(qū)過鬼,”齊符試探道:“買幾頭家畜回來當(dāng)貢品不就得了?!?p> “不行,”卑遼御停下轉(zhuǎn)動刀花的手,“人類的靈魂靈性更強(qiáng),這是動物靈魂無法比擬的?!?p> “況且…”他盯著齊符看,眼神深邃得可怕:“…這把刀只接受人類的靈魂。”
齊符識趣地閉上嘴,書房內(nèi)頓時安靜得令人窒息,直到一聲咳嗽打破死寂,時間才繼續(xù)流動。
“我有辦法…”唐壽扶著沙發(fā)站起身,“跟我來吧。”他捋了把油光锃亮的大背頭,又嚴(yán)肅地整理了番精致的西裝。
眾人在月光的引導(dǎo)下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來到一道結(jié)實(shí)的板條門前,厚重的木門上了七八把鎖,還用粗壯的鐵鏈封了好幾層。
“我從北地的僧侶那學(xué)會了馭鬼術(shù),來到隴川之前我收服了…”他拍拍沉重的木門,轉(zhuǎn)頭看向眾人,“…很多不干凈的東西?!?p> 卑遼高叉著腰半開玩笑道:“在地下室里養(yǎng)蠱,可真有你的?!?p> 唐壽尷尬地笑了笑,隨后自顧自地說道:“待子時,百鬼夜行,我們就行動。”他一把揭開鐵鏈,嫻熟地開著鎖。
“可誰進(jìn)去收割靈魂呢?”卑遼御掏出懷表低頭查看,此刻距離子時不過十幾分鐘,他們已沒時間準(zhǔn)備了。
卑遼高笑著提起【鳳羽】,“要么我去吧?!彼纯幢斑|御,抿嘴露出誠摯的笑容。
“你為什么不去?”齊符插著兜從陰影中走出,“你不也是卑遼家族的一員么?”他漆黑的大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我必須照看小少爺,”卑遼御無力的語氣令蒼白的解釋顯得無比拙劣,可他卻臉不紅心不跳。
“既然人手不夠,”卑遼御冷漠地補(bǔ)充道,“那么好剛就得用在刀刃上不是么?”
齊符不再理睬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沉默著走到老爹面前,仰頭奪下對方手里的刀。
“你受傷了,我去吧。”齊符奮力握住刀柄,【鳳羽】散發(fā)著炙熱的紅光,他感覺滾燙的熱浪在手心翻滾,可他卯足勁不肯松手。
“孩子…”卑遼高把手搭在齊符肩頭,柔聲說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太難了,畢竟你…”他話未說完就被齊符打斷。
“我沒有卑遼族的血統(tǒng),可我是你的兒子?!饼R符感受著【鳳羽】的抗拒,他努力壓制住不適感,憋出個僵硬的微笑。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一無所有,沒什么好失去的東西,更沒什么值得在乎的人,”齊符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可我最近才發(fā)現(xiàn)…”
他抬頭看著老爹,此刻他才發(fā)覺那個記憶中永遠(yuǎn)強(qiáng)大又可靠的男人現(xiàn)在看著竟如此蒼老。
“…我最近才發(fā)現(xiàn)…”他能感覺到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那股無所謂的態(tài)度到底有多么的愚蠢?!?p> “我最近才發(fā)現(xiàn),我在乎的人一直就在我身邊,”齊符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受不了那種感覺…我受不了看著你們受苦卻無能為力的感覺?!?p> 老爹為他擦去眼角的淚水,他們?nèi)缯嬲母缸影闾拐\相待,淤積了很久的感情于此刻決堤。
“這把劍我用了十年,”齊符緊緊握著【鳳羽】,就算右手早已失去知覺也沒有絲毫放下的意思。
“就算它不認(rèn)我,”言語間齊符撕下壁掛的幕簾,把【鳳羽】死死捆綁自己手中,“我也有把握?!?p> “我攔不住你,”卑遼高撫摸著齊符的腦袋,“可你得答應(yīng)我,必須得好好的?!?p> 與此同時唐壽也已開完了全部的鎖,子時將至,齊符推開那扇虛掩著的木門,頂著刻骨的陰風(fēng)走了進(jìn)去。
陰冷潮濕的地下室如同冷庫一般,齊符不自覺打著哆嗦,右手因此恢復(fù)了幾分知覺。
“好了老伙計,現(xiàn)在只有你和我了。”【鳳羽】綻放著絢麗而詭譎的紅蓮,齊符提著刀走向地牢深處。
子時的鐘聲隱約傳來,貼著道符瓶瓶罐罐全都不安地躁動,惡鬼的低語從四面八方傳來。淡藍(lán)色的煙霧彌漫在四周,來自亡者的陰冷氣息瞬間剝奪了他的感官。
“你!為何而來!”
“唐壽的走狗!”
“別廢話!…殺…了他!”
煙幕匯聚成一個個扭曲的人形實(shí)體,他們揮舞著拳頭和爪子,向齊符圍攻而來,誓要宣泄那壓抑已久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