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哭聲還在周圍不斷響著,本應(yīng)大聲宣告自己到來的生命此刻只能用這些低吟來證明自己曾存在過。
一團團肉塊落在地面上,只有其中幾個能完整的看出人型,剩下大多都滿身腐爛,甚至軀干還未發(fā)育完成,四肢也還沒全部長出,五官也只是剛長出雛形,各種畸形刻印在他們身上。但這份悲劇本應(yīng)不會發(fā)生,如果不是這些生命在最初的時刻便被那些墨綠色液體腐蝕后排出體外,也有一份擁抱健康與茁壯的可能。
奚末的手上拿著糖,但他們似乎對這個東西不感興趣。只是在孤獨的哭著,畢竟對這個世界毫無認知的他們,根本不知道甜的味道。
越來越多的響聲集中到九層大廳之中,奚末感覺自己已經(jīng)被哭聲包圍。黑暗再次于瞳孔之中蔓延,他知道影子快要趕回來了。
但面對著這群已經(jīng)被遺棄下的生命,奚末根本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血肉,不應(yīng)該再繼續(xù)承受苦痛。
他不斷向后退去,逐漸被逼到角落。就在這時,一只還未發(fā)育完全的手掌搭在了他的小腿上,僅僅是一瞬間的觸碰,便感覺整條腿都失去了知覺。
眼中的黑暗開始蔓延到手臂之上,奚末咬著牙,把腿上的嬰兒抱起,將其安穩(wěn)的放到了另一塊地板上,以此來和對方保持距離。
不能傷害,就盡量遠離。但背后的墻壁,卻堵住了最后的選擇。
看著他們一步步走近,一點點爬上自己的身體。冰冷與麻木貫徹了全身,其實奚末能感覺出他們沒有惡意,身上也沒有絲毫危險的氣息,可能只是想與自己打鬧一會,畢竟應(yīng)該陪伴他們的人在選擇了拋棄后,孤獨就是他們最后的朋友了。
就在這時從婦科科室門口走出了一位女醫(yī)生,她對著奚末的方向喊道:“干什么呢?!”
就在這一聲之下,滿身的嬰兒瞬間全都從奚末身上散開,朝著她的方向爬去。
身上的寒冷開始消散,其實這個程度的低溫奚末還可以承受,和恨意燃燒出的黑炎相比還是稍弱了幾分。
一個個瘦小的腳印爬上了女醫(yī)生的背后,一個個扭曲的掌印停在了她的肩頭。奚末用肉眼都能看出,對方此刻已經(jīng)被凍得渾身發(fā)抖。
但她好像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份冰冷,很快地適應(yīng)下來后繼續(xù)對奚末問道:“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在這?”
那些哭聲在嬰兒爬上女醫(yī)生的那一刻起便停止了,而且她好像不知道奚末也能看見那些嬰兒。
“我活沒干完呢,今天我必須要把九層擦完?!?p> “這么晚了不要在九層待著,沒人告訴過你嗎?”
“我新來的,好多事情還都不清楚。”
“趕緊走,”在對話的過程中,奚末能清楚的看到女醫(yī)生從嘴里正不斷吐出白色的霧氣。
“我知道了,”他起身找回墩布,提著水桶便走到了電梯前,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在背后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下,直接走了進去。
在電梯門閉合的一瞬間,奚末聽到了女醫(yī)生的喃喃自語“我有罪,我活該,這一切都是我應(yīng)該承受的......”
罪責(zé)被隨意的丟棄,周圍的草坪被染成黑色,它們在自由的腐爛著,這些沒人要的東西除了鄙夷以外便不會再見到任何其他的眼神。
但這時,有個人走到了這團黑暗前,慢慢的跪了下來,把這份罪責(zé)抱在了懷里。
她仰面朝著天,淚水不斷從面頰兩邊滑下,從嘴里吐出著一個又一個懺悔的話,以求上天來原諒這份和她毫無關(guān)系的罪惡。
“看來這件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嚴重,再這么持續(xù)下去,她的死亡就是時間問題?!闭驹陔娞葜械霓赡┰诓粩嘞胫煤畏N方式才能挽救醫(yī)生,畢竟憑借常人的身體是根本承受不住這份冰冷的。
而且最要命的是,這群嬰兒似乎把女醫(yī)生當成了依靠,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才會停止哭泣。仿佛這樣才能得在人間最后的溫度,溫暖那些早已經(jīng)冰冷的肉體。
奚末反復(fù)思考,最后還是決定先不要上報這邊的情況,畢竟如果讓包工頭知道了,很可能就直接派肅清組接管了,那子彈與槍火將洗禮一切。
隨著電梯的下降,奚末來到了一樓大廳,半夜的醫(yī)院空無一人,整棟樓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蹬蹬蹬,”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響起,一道人影瞬間便穿過了玻璃門,朝著垃圾桶的方向沖去。
對方跑到垃圾桶前,趕緊把頭埋了進去,隨后便大聲的“嘔”嘔吐聲響徹在了整個大廳中。
在嘔吐完后,他先是抬頭吸了一下鼻涕,然后彎腰將不小心吐在外面的污漬用紙巾擦拭掉。
完成這些后便直接躺在地上,滿身酒氣的在地上說著胡話“我只需要一筆錢就能翻身?!?p> “只要有人愿意給我一份貸款我就能東山再起?!?p> 奚末此刻也認了出來,眼前這躺在地上說著酒話的男人就是錢院長。
“什么朋友!我?guī)土怂麄冞@么多,見到我有困難就全跑了!”
“我開的是醫(yī)院啊!醫(yī)院怎么能倒閉呢,我的病人怎么辦?。俊?p>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隨后還夾雜上了一些啜泣的聲音。小時候摔倒,起身看見周圍有人便嚎啕大哭;長大后摔倒,看見周圍沒人才敢偷偷流幾滴眼淚。
醫(yī)院的全部壓力此刻都擔(dān)在他的肩膀之上,酒桌上的狂飲,僅僅是為了其他銀行的一筆救濟。忍著強烈嘔吐的欲望,也要把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
喝酒嘔吐,再喝再吐,他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躺在醫(yī)院大廳里了,不敢讓家人看到這份模樣,只好一個人偷偷打車回到醫(yī)院。
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醫(yī)院辦的不錯,自己的口碑也不錯,偶爾會有幾個病人送上錦旗,看著對方重新健康的模樣,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可自從那天之后,一切都變了,一切都朝著他想象不到的方向發(fā)展著,為了名譽只好用錢瞞下了真相,可最后的結(jié)果卻沒有絲毫改變。
員工們離職,病人們退院,如果醫(yī)院也有受命的話,那現(xiàn)在便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