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男兒三尺劍
余燼只是輕輕抬手,成虎爪的五指在空中輕輕那么一抓,扯住桃之郎的面門朝著桌角上那么狠狠一撞,紅花實木做的桌子沒事兒,這位公子哥兒的腦袋倒是先裝出一個大包和窟窿,鮮血四溢,滿臉都是,異??植?,其實只是點(diǎn)皮外傷,余燼出手有分寸,要不了什么大礙。
僅僅一撞,這位公子哥兒便向后一倒,直挺挺栽到了地上,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狗啃泥。
身后幾位公子哥兒和隨從們被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眼神中透露著恐懼,嘴上卻不肯認(rèn)輸,說著余燼攤上大事兒了,完事兒卻沒有一個肯站出來扶一下桃之郎的。
他們這些在北疆整體吆三喝四的公子哥兒,群膽之下起起哄欺負(fù)一些良家少男少女還行,面對真刀真槍的漢子哪兒會是對手,一個個不哭爹喊娘就已經(jīng)不錯了。
一劍斬去千騎這種事情他們不是不想,只是練劍太苦,而擼起袖子干架這種事情未免過于跌價掉身份,最多也就是背地里出出餿主意,在別人跪地求饒后上去甩上幾個耳刮子罷了,誰他么敢一拳把人腦袋干出個大窟窿???
好家伙,這哥們兒怕是不要命了吧?
余燼彎腰伸出右手,如抓小雞般將桃之郎拎了起來,隨后那么一丟,便將他直接丟到了酒館外面白雪皚皚的大街上。
隨后扭頭看向剩下的一群公子哥兒,再也給不出半張好臉色的余燼撇撇嘴,輕聲說道:“還不滾?”
一群公子哥兒如獲大赦,二話不說扭頭就躥,奈何酒館門口不知何時堆了一層細(xì)細(xì)雪花,跑得最快的那位一腳打滑,滾了下去,連帶著幾位公子哥和隨從,全部如狗爬般重重砸在了街道上。
好不容易醒過來想要爬起來的桃之郎剛睜開眼,便又被一群人狠狠砸中,壓在身下,眼冒金花。
在一堆人如喪考妣的哭爹喊娘聲中,余燼轉(zhuǎn)身看向門外,悄然瞇起了丹鳳眸子。
漫天風(fēng)雪之中,北疆這座城鎮(zhèn)真正的主人來到了。
一名威武挺拔的年輕人邁步走進(jìn)了酒館,身后跟著氣機(jī)綿長如江海的侍從,不多,只有兩個,但其內(nèi)力深厚,都是地王境內(nèi)一等一的高手。
飯館內(nèi)外一些官宦弟子連忙就要起身迎接這位源氏大公子,卻被其擺手制止。
江湖草莽的一眾人聞出了這頓飯的不對味之處,也紛紛撂下銀子,走人了事。
門外桃之郎一行人剛爬起身子,就看到了大公子的背影,桃之郎膽戰(zhàn)心驚,不知大公子方才有沒有聽到他那番胡言亂語,也不敢做聲解釋,就只好跪下來在那里請罪。
數(shù)個同伴隨從眼看自己的老大哥都跪了,那還說什么呢,跪吧,于是一行人就這么在冰天雪地里跪在了門前。
源佐武先是故意略過余燼,看了角落里的千夏楚一眼后,隨后才緩緩在一張凳子上落座,看都不帶看余燼一眼,冷笑著說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縱是北游千里又如何,還是改不了這吃屎的德行,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p> 這番話極為巧妙,余燼聽罷面無表情,只是擺了擺手,讓已經(jīng)從看懵到看傻的店小二將食材端上來,隨后拿起一副筷子,夾住一塊狗肉笑著說道:“哪里有什么狼啊狗的,都是兩個眼珠四條腿,一個鼻子拿來出氣的,真正的狼從不覺得自己是狼,反而是狗喜歡裝作狼的樣子叫喚?!?p> 旁邊的千夏楚低著腦袋,正襟危坐,一副端莊賢惠的模樣,外表看似大家閨秀,內(nèi)心其實早就被余燼的機(jī)智反駁笑開了花。
她最不喜歡的便是這大哥,自幼便性情不和,所以看到對方吃癟,心中自覺地愈發(fā)歡喜。
源佐武這下終于不得不正眼看向余燼,再次說道:“就算是狗,也是條窮鄉(xiāng)僻壤的野狗,只會裝腔作勢叫上幾聲?!?p> 余燼大口吃著狗肉,還不忘記涮了一片喂給千夏楚。
千夏楚臉頰微紅,暗自發(fā)燙,她知道這登徒浪子是故意這般捉弄她以報復(fù)剛剛被踩腳之仇,平日里別說是親自喂,讓他主動給自己夾根菜都是難為的。
心里生氣歸生氣,這位嘴硬手軟心更軟的公主殿下還是輕輕張口,將那從小厭惡到大的狗肉給含進(jìn)了小嘴,隨后咀嚼了幾下。
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吃。
余燼滿意地笑笑,隨后說道:“家狗是挺好的,誰見了不得跪倒在地,就是不知道吶,萬一哪天走到陰街背巷,會不會被人一棒子敲死。這北疆的大冬天我算是領(lǐng)教了——”
說著余燼晃了晃手中夾著狗肉的筷子,笑著繼續(xù)道:“在這大雪漫天中能吃上一頓家狗肉,真是從胃里舒坦到嘴里。”
這下千夏楚就再也忍不住笑,只能拿手抓住余燼大腿上的細(xì)肉,以緩解自己的幸災(zāi)樂禍。
源氏大公子身后的兩名佩刀侍衛(wèi),聽到此番言論也只是屏息凝神,按刀而立,靜悄悄地守在大公子后面,對于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面對余燼的巧妙還擊,大公子源佐武也只是平靜回道:“難登大雅之堂的野狗,也只配和野狗互相對著咬一咬了?!?p> 這時酒館老板方才出現(xiàn),是一個半老徐娘的女子,她只是靜靜看了一眼大公子,隨后眼神又掠過坐在板凳上的余燼以及躲在角落里安然吃菜的千夏楚,長嘆一口氣,隨后擺擺手,酒館里閑雜人等如獲大赦,各自腳底抹油,頭都不帶回的。
“我去給你們倒茶?!崩习迥锛?xì)聲細(xì)語道。
“小姨,不必了?!?p> 余燼聽罷和老板娘對視了一眼,他冒充源佐武一事只是興起,沒想到不僅給他撞到了真人,還撞到了真人的親戚,還真是……
老板娘輕輕一笑,看了角落里的千夏楚一眼,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等到人員散去之后,坐在長凳上的源氏大公子這才緩緩說道:“不管你用了如何本事讓我父親相信的,但我從來都覺得,是你殺了老將軍?!?p> 千夏楚咯噔一下,手中的筷子砸落在桌面上,嘴角微微勾起的一絲弧度悄然而逝。
余燼挑起眉頭,冷聲回道:“東西不可以亂吃,臟水更不能亂潑?!?p> 源佐武只是哈哈大笑:“敢做不敢當(dāng)?你以為我父親不知道你做過的事情?他只是需要一個合理激起全軍武士殺身成仁之心的理由,而你恰好猜到了這一點(diǎn)而已。”
余燼扭頭,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家伙,“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事情,不是我有求于人,而是我成全了他,你懂什么?”
“這算是攤牌承認(rèn)了么?”源佐武收斂了笑容。
這下反倒是余燼笑了起來,“承認(rèn)如何?不承認(rèn)又如何?你能拿我如何?”
源佐武冷聲回道:“一條野狗總喜歡亂叫我能理解,可怕就怕這條狗只會亂叫,卻不敢張口咬人?!?p> 余燼緩緩站起身子。
這一次,千夏楚沒有阻攔。
“就憑你?”
源佐武冷笑不止,他從小便被源賴朝派到各地從軍,一身實打?qū)嵉谋臼率菑囊淮斡忠淮蔚碾U境和死戰(zhàn)中得來的,何曾怕過誰?
“費(fèi)盡心力強(qiáng)入神王境又如何?還不是跟條廢狗一樣,只是一瞬間便被打回原形?怎么?野狗死之前不吃幾口飯做個飽死鬼?到時候可別說餓著肚子我們勝之不武。要不,你讓我這個自降身價不值錢的賠錢貨妹妹代勞?呵,跟一條野狗北游,整個大江南北都傳遍了,源氏一族的顏面你注定不要了是嗎妹妹?至于你,讓一個女人出戰(zhàn)是有點(diǎn)丟人,但總歸不至于死,你說是不是?”
千夏楚臉色驟然變差,正打算起身,卻被余燼按住了胳膊。
他緩緩轉(zhuǎn)頭,朝她露出一個溫暖又安心的笑容,僅僅說了一句話。
卻讓這位千夏公主啞然失語,當(dāng)場愣住。
“別怕,有我在?!?p> 一名侍衛(wèi)武士踏出一步,抽刀而立。
余燼談笑間看向桌面,壓根兒沒有正視對方,用力在桌面上一拍,震起兩根筷子,單手一抹,兩根筷子瞬間飛行出去。
這位侍衛(wèi)武士乃是軍中紅甲重騎,他作為重騎兵,最自信的便是自己霸道無比的力量。
只見他猛然又是一步跨出,裹著寒光的長刀迅速抽出。
只是不等長刀抽出完,一柄筷子直接砸在了出鞘的刀柄上,里面裹著的真氣乍泄出來,將長刀硬生生逼回了刀鞘。
地王七境的侍衛(wèi)瞳孔瞬間放大,眼神驟然突變,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yīng),另一柄筷子直接扎中他的膝蓋,頃刻間便沒入洞穿骨肉。
平日里源佐武最為依仗的重甲侍衛(wèi)瞬間倒地不起。
雖然沒有妖刀初雪,也沒有手表為自己提供的無限氣機(jī),但是已經(jīng)踏足過神王境的余燼自然知曉地王境一輩子都領(lǐng)悟不了的妙處,何況他這些時日一邊北游一邊修煉,自身實力已經(jīng)恢復(fù)得七七八八。
對付一個遠(yuǎn)不到神王境的小侍衛(wèi),呵,他連拔劍都賴得去做。
另一個侍衛(wèi)見此狀況,立即抽刀砍來。
煉金廠聽雨觀戰(zhàn),三出三入游物外。
余燼彈指化劍功夫更上一層,雖然不能揮掌出劍,但輕輕一拍桌子,就將那震起的清酒水珠一一彈飛,化作雨劍,劍劍攜真氣,劍劍抵心門。
水劍在將侍衛(wèi)身體貫穿數(shù)個大洞,氣竭而亡。
長刀砸在地上的同時,尸體隨之倒地,隨著水劍炸開而出現(xiàn)的血霧,緩緩落在地面,如同一抹紅漆。
幾乎是一瞬間,余燼赫然出現(xiàn)在了源氏大公子源佐武的身前,單手抓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猙獰著面孔大笑道:“就是你這個口中所謂的便宜貨妹妹,要不是今天她在這里,我定要你源佐武當(dāng)場血濺三尺!”
余燼將掐在空中喘不過氣的源氏大公子往墻上狠狠一砸,直接洞穿門窗,落在了跪倒在地的桃之郎幾人身前。
隨后,他站在門口,緩緩伸手,做了一個無數(shù)人都看不懂但千夏楚一眼便知他心意的動作。
他是在觸摸雪的溫度。
“下雪了,也是該流血了?!?p> 余燼緩緩轉(zhuǎn)身,留下一個背影。
“告訴源賴朝,要是不想等到源平開戰(zhàn)時奈良三教齊刷刷歸入平氏,就少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p> “還有,今后再讓我聽到你對千夏楚不敬,無論你身在何方,無論你貴為何人,我都?xì)⒌媚闳f劫不復(fù)?!?p> “我余燼沒有太大的本事,只是想讓天底下所有的劍修后輩都記住一個簡單的道理。”
“男兒手中三尺劍,若是連自己喜歡之人都無法守護(hù)的話?!?p> “那么這劍——”
“不練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