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話重陽，艷殺霜秋(九)

　　九月九重陽佳節(jié)，胤王在御花園宴請群臣，園中秋菊正盛，酒過三巡，正酣暢時，一衛(wèi)兵縱馬直闖入園中，跪在王座之下。

　　“報，秦國長陵君遇……遇刺，當場薨逝，秦國舉旗皆白，全軍縞素，欲提前從胤國撤離，護送長陵君靈樞歸秦?！?p>　　園中沉默了一瞬，隨即暴發(fā)了激烈的爭論，大部分公卿們認為，若此消息確為真，秦屹一亡，秦軍群龍無首，必大亂，此刻若胤軍在他們的撤離的路線處提前伏擊，必定能吃下十萬秦軍，自此，秦不足懼也。

　　但還有少部分人認為，長陵君驟然遇刺身亡，實在蹊蹺，且秦胤兩國結(jié)盟已久，此時毀約，皆為胤之過，豈不遭天下人唾棄？且胤剛?cè)≈?，兵力疲乏，尚未有喘息之機便要攻秦，實在勉強。

　　兩方皆有理，胤王端坐于主席，沉思許久，與公卿們不同的是，他知道秦屹身亡是何人所為，但他卻依舊對這則消息感到詫異，太順利了。

　　姬染月當真有如此神通，替他除去了大秦帝國的不敗戰(zhàn)神么？

　　但想到初次見面時，她飲下的那杯毒酒，他又覺得安心。

　　這個女人再厲害，也盡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足為懼。

　　再等一等吧，權(quán)衡之下，他選擇了謹慎為之。

　　“太子何在，傳寡人諭令，命太子領京幾衛(wèi)五萬，出城設伏，一有詔令，立即截殺撤離的秦軍！”

　　“稟告王上，太子今日并未前來參加重陽宮宴。”墨痕從席間立起，諫言道。

　　“荒唐，堂堂太子，竟——”胤王正想喝斥，心中卻后知后覺地浮現(xiàn)出一種可能，姬染月是不是連太子也……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在胤王的腦海中扎了根一樣，無法拔除。

　　若洛弦歌當真死去了，于他而言，這是比秦屹的死，更值得開懷的事。

　　他盼這一日，盼了整整二十年啊！

　　“太子不在，小五你且去吧，京幾衛(wèi)本就由你統(tǒng)轄，你親自帶兵，寡人也放心?！必吠鯇⒁暰€移到了筵席間，一直沉默著的洛玦歌身上。

　　“父王，京幾衛(wèi)一調(diào)，王城守備空虛，兒臣擔心——”

　　“無妨，平遠侯已然回京，有他在，王都安矣?！必吠鯏[了擺手，打斷了洛玦歌的進諫。

　　胤王之所以這么自信，是因為平遠侯墨痕可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是帝王身邊絕對的心腹，有墨痕駐守王都，他大可高枕天憂。

　　“是?！甭瀚i歌再度選擇了沉默，他領了諭旨，便大踏步地離開了御花園，假裝是要前往京幾點兵，但其實他壓根就沒有出王宮。

　　洛玦歌先前一直在思索張良的投誠言論，究竟有幾分真假。

　　他說秦屹與太子已經(jīng)達成了合作，會故意假死，借此引胤軍出城，此時王都守備空虛，太子便會在城中起兵謀反，誅殺胤王，登上王座。

　　說實話，張良說得這些，他壓根就沒相信過，但他確實能感覺到，潛伏在整個王都之下的，洶涌的暗流。

　　因此，他得做兩手準備。

　　洛玦歌第一個踏臨的地方，是后宮，熙夫人目前所住的玉茗殿。

　　他進殿時，熙夫人身上的禮服尚未更換，她也應該是剛從后宮中舉辦的重陽詩會中回來，眼角遮不住的幾道細紋暴露了她的疲憊與蒼老。

　　她半倚在貴妃榻上，懷里抱了只通體雪白的貓。

　　“母妃今日是有什么心事么？”洛玦歌了解熙夫人，她只會在心緒不守時逗弄寵物。

　　“沒什么?！蔽醴蛉朔畔聭阎械呢?，笑著沖洛玦歌招了招手，雙頰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一恍快二十年了，玦兒都長這么大了，母妃也老了?！?p>　　她的語調(diào)，與其說是感概，倒不如說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舍。

　　“在兒臣心里，母妃永遠是最美麗的。”少年走到她面前，溫順的蹲下身，將頭側(cè)抵在她的腹前，似是眷戀那種窩心的暖意。

　　他是母妃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自然親近她，但這種親近并不是毫無保留的，因為他們中間，還插了一個洛弦歌。

　　洛弦歌也是母妃撫養(yǎng)長大的，甚至幼時他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他們倆當中，母妃更在意的，反倒是洛弦歌，而非他這個親生兒子。

　　所以，從小到大，他都討厭太子。

　　“玦兒??？”熙夫了摸了摸少年柔軟的發(fā)旋周圍，眸光溫柔而哀傷，“如果有一天，母妃不在了，幫母妃保護好太子哥哥好不好？”

　　洛玦歌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不能理解，為什么他的母妃一直要讓他，在太子面前充當無數(shù)次保護者的角色，好像他生來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幫助太子，憑什么呢？

　　“母妃，那么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從今日起，跟在父王身邊，寸步也不要離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