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棄車保帥
大屋子里一個以前用來燒熬作料的工坊間，靠墻一處建有兩口大灶，灶膛里的火正烘烘燒著灶鍋里泡著山草藥的水。
灶臺前的空地上，幾個人各自浸泡在大肚子醬缸里，缸里都是注滿之前已燒開的草藥水。
近午的時候，經(jīng)過懂醫(yī)的人對昨夜回到屋里的人的檢查，確定暫時只有六個人感染上傳染病。
由于抗體血清有限，除了老譚和花二，馬丁和唐妮不得不給這幾個的身體減少注入的劑量。
把他們的癥狀緩解寄托在水叔帶回來的草藥泡開水浸身子，就看是不是真有作用。
由于天氣轉(zhuǎn)冷，到處漏風滴水的大屋里，讓一些人湊到燒得火旺的大灶臺前取暖。
泡在醬缸里打了個瞌睡醒來的徐三晚，這會覺得精神好多了，跟他三個小時前醒來時的感受很不一樣。
“怎么樣？兄弟們，這會兒是好受多了么？”
徐三晚對同樣泡在缸子里的人看過，見他們都呆呆的泡著，有的看著大灶子跟前取曖的人，尤其這些人當中還有兩個女的。
蹲在灶膛口近處的唐妮正借著火光對水叔帶回來的草藥剩渣看著嗅著，方華用一塊面巾泡了藥水擦臉和隔著衣服擦身子，顯然對身邊有男人存在并不當回事。
徐三晚這下才注意到身上只有一條短褲頭，這下對身邊有女人存在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我說你男人婆，別真不把自己當回事，管好自個手腳行不?！迸菰跐夂稚珶崴锏奈榉灏杨^仰著缸沿，斜眼看著映在火光中扭著身子撩著衣服的男人婆。
“老子沒叫你瞅，你也別偷偷瞅了?！狈饺A繼續(xù)用毛巾往上下衣服里掏拉。
“華妹子，是不是怕也遭了感染呀？干脆你來我這洗，咱一塊泡個鴛鴦浴好不?！迸莞鬃永锏鸟R阿六這么一說，當即招起大伙哄笑。
“還有心情逗呢?！狈饺A將手頭的毛巾向馬老六扔去?！般恫环赖奈萃獾墓碜泳凸ミM來了，順帶把你們幾個都做了泡菜?！?p> “哎呀，要我說，沒泡上這一陣，精神勁還真沒有這么好。”同樣泡水里的白云松說著看向唐妮?！疤拼蠓?，你弄明白了么，這草藥里都有些什么？可要記住了，往后要遭了瘟疫，咱好有個防范的?！?p> 唐妮只顧看著手上搓捏的草藥說道：“這里面的成份有十多種，太復(fù)雜了，我也不是中醫(yī)，有些味道還真聞不出來，像這些蒼耳，水蓼，苘麻的，看果子能看得出來，加上之前把布袋倒出來，里面還夾有幾包藥粉，入水太快了，這下味道都尋不著了?！?p> “這么說連藥渣都收不全了，那真是可惜了。”白云松有些失望。“不過經(jīng)過今早上的事，我覺得唐大夫真是看醫(yī)治傷的好手，往后到我們的隊伍里來當大夫你看行不？”
這話讓灶臺前本來就顯得坐立不安的馬丁頭一個作出反應(yīng)?！澳銈兡抢锏臈l件太簡陋了吧，這怎么行呢，唐怎么能施展得開她的本事？”
“我說你小子是分分鐘不安好心吶?！瘪R阿六從水缸里伸出手指著馬丁?！拔疑┳拥氖螺啿坏侥悴遄臁！?p> “我是說事實嘛。”馬丁實著臉。
“什么事實，你知道我們是什么條件了？”伍峰也跟馬丁一樣實著臉。
“我敢說連一個像樣的醫(yī)院都沒有，更別提器械藥品了?！瘪R丁一副敢怒敢言。
“我說你老外別給臉不要臉?！毙烊磉@下也看不過馬丁的態(tài)度?！疤平憧墒俏覀兊娜耍笏谀抢?，你馬丁丁點兒都左右不了，要不是看在你救過她的份上，這下就趕你出去見你的洋鬼子同胞?！?p> “他們可不一定是我的同胞?！闭f出這句話的話馬丁不知出于什么想法。
只穿了件短褲頭的馬老六從缸水里站起來，發(fā)覺自己當下的狀態(tài)不好在女人面前展露，坐了下去，沖著馬丁說道：“那些血清，你是不是留了一手？想著給你的德國鬼子獻忠心呢？”
馬丁這下一副委屈的樣子瞪著馬老六，好一下才說話?！爸倚恼劜簧希沂浅鲇卺t(yī)者的職責感，再說，老六，你什么時候見我留了血清了？”
“好了，你們別吵了?！碧颇莶逶掃M來。“現(xiàn)在是吵嘴的時候嗎?。俊?p> “是哦，這眼下可真不該吵嘴。”用個木桶站在灶臺的鐵鍋邊上兜燒開了的草藥水的賊精說道：“別把外面的鬼子也吵惱了，耐不住煩了，沖進來跟你們叫板哦。”
賊精跟著躍下灶臺，提著水桶去給泡缸里加水?！肮碜由稌r候會不耐煩？你們就沒擔著個心？”
“他們不發(fā)現(xiàn)目標是不會沖進來的。”徐三晚安慰大伙一句。
“就是，放心泡澡澡?！蔽榉鍛?yīng)和道。
“你就這么放心呢。”方華走近伍峰?！耙灰槑Ыo你搓個背？”
“這敢情是最好了，來來?！蔽榉鍖⑸碜优扛籽厣?。“搓好了順帶給捶一捶捏一捏?！?p> “跟著也給哥來捶一個，哥等著?！瘪R老六饞笑著。
“我捶你們的腦瓜?！狈饺A抬起一腳踏在伍峰肩頭上。“天黑之前，再見不到目標出現(xiàn)，鬼子鐵定會發(fā)起攻擊！這下什么時候了？”
“我就不該相信你男人婆?！蔽榉灏逊饺A的腳推開?！斑€以為你我有望發(fā)展成為革命道路上的忠誠伴侶，太讓我失望了?！?p> “哥們，你不是都瞧見了，咱要是沒這缸子藥水泡上這陣子，你沒回來之前還不都跟要死一樣，這下總算是緩過勁來了?！毙烊韽乃幩渍酒饋沓蛑饺A。“可你總得回避下吧，別心理上把自己當男人，就可以進入男澡堂?！?p> 這話讓唐妮也立即起身離開，卻為自己剛才的存在辯解一句?！拔易鳛橐粋€醫(yī)生，我什么沒見過?！?p> 過了一會，大家伙又重新圍到火灶膛跟前，商量著該如何避過眼前的一劫。
“我先說一下?！贝┥弦路奈榉蹇戳搜刍鸸庵杏骋姷谋娙??！熬驮蹅儺斚路植荚诖笪輫锏乃膫€角和四個中點的警哨對外面觀察的跡象來看，確定外面已被不可計數(shù)的鬼子便衣和狗腿子圍住了，要不了多久，鬼子勢必會攻打進大屋里來要一舉消滅我們，我想問大伙，是要跟鬼子在這屋里拼個死活，還是先他們一步從暗道逃走？”
“這不是廢話嗎？”方華頭一個反應(yīng)道：“要沒被逼到背水一戰(zhàn)的境地，有路逃還不趕緊逃！就我們這不到二十個會使槍的，槍火也有限，給鬼子沖個回合還剩下幾個？”
“有道理?！辟\精立即表態(tài)。
“可你們想下，這么一走，鬼子進來一個人也沒找到，必懷疑屋里有暗道，生起氣來還不把大屋子拆了刨地的找咱?！毙烊砜恐钐胚呎f：“屋子下的暗室及阿鬼的秘密都會暴露出來?！?p> “那你是想留住屋里的秘密，還是想留下我們的性命？”白云松卷著手上的紙煙問道。
“能不能有別的辦法，最好都能留下來?！毙烊硐蛭堇锟催^一眼?！氨具€想盤著這屋圍上下作為我們的據(jù)點跟鬼子斗下去，沒成想這么快就要落荒而逃?！?p> “昨天咱們?nèi)虫?zhèn)是二十多個人分兩批，回來時還剩下十多個，還分了水路和陸路回來，誰知道鬼子從那里盯上了咱們。”馬老六想著事說。
“有可能你們從鎮(zhèn)里出來，鬼子就已著人從一旁跟上你們了?！币驗槭軅恢绷粼谖堇锏睦钸B長說：“放你們回來很可能是一個想法?！?p> “他們是要通過咱們找到我二姐的？”徐三晚說：“我就想嘛，昨晚追著咱們跑的鬼子咋那么菜呢，跑到半路還跟丟了，還以為他們遭了瘟疫跑不動了，他娘的，準是那些洋鬼子使的計。”
徐三晚往人群處看過，沒見到馬丁.莫勒，心下覺得這會兒的商量也無需要他參與，便不再多想。
“三晚兄弟咱還是棄車保帥吧，這屋里還有你拖家?guī)Э诘?，我哥和老二好不容易救了出來，這會兒再經(jīng)不起折騰了。”馬老六看著大伙說：“要不這樣，咱先把他們都藏進下面去，咱們在上面擋一陣子，著實沒法擋了就放火把這屋子燒了，跟著往下逃命，鬼子沒準以為咱都燒死了?！?p> 馬阿六說下話，還看著周圍的人，想著他的辦法能得到誰的應(yīng)和，不料坐在他身旁的賊精猛的起身沖他身子撞去，兩人一起跌倒地上。
馬老六仰身后倒時發(fā)現(xiàn)一柄刀鋒從他胸側(cè)掠過，他要不是倒得快，胸口得被飛刀擦中。
旁邊的人也跟著發(fā)現(xiàn)暗處飛來的匕首插在灶臺上一個木桶上，咚的一聲響。
“阿鬼，是你么？”徐三晚當下站起來，向那邊屋里的過道暗處望去?！安灰@樣。”
同時，方華抓起身邊的狙擊槍向著徐三晚望去的方向舉起瞅著。
眾人都站了起來，卻見暗處的過道里走出來一個身穿白布袍頭戴白帽子，像個鬼一樣的老頭，看著眾人說：“你們走不脫了，一個也別想從這里出去。”
馬阿六經(jīng)這一驚，怒得從地上翻起來，撥槍向著老頭，砰砰就是兩槍。
廟祝老頭感到子彈從頭部側(cè)邊擦過，強壓制著驚態(tài)，只顧直視著馬阿六，看著他仍舉槍對著自己，嘴里喊道：“我一槍就能爆了你的頭，別以為自個真是鬼了?！?p> 徐三晚立即出來勸下老六和阿鬼，見這老頭的頭發(fā)是濕的，便把他拉到近火處。
“你是剛從暗道里進來的？外面什么情況？怎么會說我們一個也跑不脫了？”
“我是從河道里潛水進來的，在下面換了套衣服，才上的來?！卑⒐磉@下打量過身邊的人，最后看著徐三晚?！跋挛缥覐耐饷婊貋恚€沒到得城隍廟，就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頭的人，有的屋里還見到之前沒出現(xiàn)過的人，我便提防著偷偷回到廟后，發(fā)現(xiàn)里面藏了一伙帶滿家伙的日軍，起初還以為鬼子發(fā)現(xiàn)了藏在房里的暗道，但見鬼子只是靜靜的候在屋里，沒人去注意暗道的藏處，鬼子可能是埋伏在廟里等著什么?！?p> “一下我便想到這屋里的你們，便靠近過來，發(fā)現(xiàn)這周圍好些處房子都藏有人，有的屋里原來住的人沒了，里面要不是擠著狗腿子就是穿了便衣的鬼子，我想這是動了多大的陣仗來要滅掉你們，都圍到我廟堂那里去了，這隔著一二百米的?！?p> “我操！”徐三晚怒跳起來。“鬼子是要一個都不放過咱呢，怎么不派個暗探進來看看我們有多少人在這里，用得著動這么多人么。”
“圍在外面的鬼子是在候著發(fā)起攻擊的?！卑自扑伤剂恐f：“他們也不確定咱們有多少人在屋里，不敢動暗探是怕打草驚蛇，只想著是時候了就一窩端了?！?p> “你們毀了我這里！”老頭看著眾人，尤是怒視馬阿六。“剛才聽他說要放火燒了這大屋子，我就忍不住動手，這么多年我守著這下面，和我的兄弟和家里人在一起，他們在世時我對不住他們，還想著多陪著服侍著，那料，，，，?！?p> “鬼叔，還說這些有個屁用?！毙烊砑逼饋怼！斑€是想辦法看能不能保住這屋子和你下面的牽掛吧，咱也不能留在這里等鬼子剿，得想辦法突圍出去?！?p> “要我看這一仗得跟鬼子干起來，最好能把他們外圍的兵力都拖進來，這樣城隍廟那里就沒什么敵人了，然后我們再從暗道越過防線出去。”
李連長對眾人把他的想法說出來。
“不打行不行？直接出到城隍廟再干倒那里的鬼子突出去?！?p> 賊精提出他的想法，立馬遭到阿鬼的反對，怒道：“那個小小的出口一下只能出一個人，槍聲一響，附近的鬼子還不撲過來，讓鬼子知道你們?nèi)巳诘叵?，得堵著兩頭打你們，一個也逃不掉?！?p> “那就打唄，屋里能打的都動員起來，不能打的讓他們?nèi)较旅娴戎?，剩下的人就帶著他們出去?！?p> 伍峰這么一說，接著問李連長道：“這屋里不是還住著些別的人，他們都走了嗎？”
李連長說：“早上方華回來之后，我就去叫那些人陸續(xù)的出去避了，不過有幾個拉車或做挑夫的不肯走，那幾個之前就表示要加入來打鬼子的，這會兒高飛在別處屋里教人使槍?！?p> “那我們這里還有多少槍火？”有人問了句。
“盒子炮，步槍管夠的，重要的還藏了好幾挺機槍和子彈，手榴彈手雷都有些，這些家伙有從山鎮(zhèn)里偷來的，也有從黑市買的，恐怕能頂一陣子的吧?！崩钏牡苷f。
“這么一打起來這大屋子就毀了?！卑⒐硗聪У牟逡痪溥M來。
“咱做東家的都不可惜，你哭什么，還想著以后留給鬼子，你好在下面陪你的鬼魂？”
老頭怒瞅著說話的馬老六?！拔乙谙旅媸菇O子，你們也別想出去。”
“你敢！”馬老六跳起來?！八锏?，這陣子跟我對扛的都挺起勁的，我要不滅一個殺殺這股子邪氣，還不憋屈死我?！?p> 說著又要動槍子，卻聽得過道那邊有人走進來。
來人是阿水搬了個冒著熱氣的瓦煲進來，后面跟著拿碗筷背著個娃的王恩秀，還有洋大夫和唐妮。
“來來，大家伙都趁熱吃一些?！彼鍖ξ堇锶苏f：“早上殺的老母雞，還想著留半個獨食的，可聽得這屋里留不住人了，就另半個也煲了端過來大伙都吃些?！?p> “早就該端過來了，虧我還一直幫你瞞著。”男人婆湊上前來幫忙。
“大伙瞧見了沒，往后找婆娘就該找恩秀這樣的?！蔽榉逡哺鸷?。
“怎么啦？”恩秀看著伍峰。
“吃得少，才有富余，我可是見過有的人一餐能吃下一只鴨的，那個男人搭上她還不得餓死。”
伍峰避過男人婆的眼光，不料被砸了一勺子。
看見這屋里還有個背著嬰兒的女人和個老頭，那廟祝的眼神顯然是惻隱了一下，隨即瞪眼作實了臉。
趁著大伙都分些雞湯來吃時，水叔把三晚拉到一邊，掏出個信封遞他手上。“先前忘了跟你說了，你二姐交給你的，她說跟你們說的話都在里面了，快看看里面都寫些什么?！?p> 徐三晚將信封撕開，看見里面是一疊鈔票，再沒有什么，還以為他二姐會跟他們說什么話，竟是連個字條都沒有。
“這錢夠咱過上好些日子了，你收好?！毙烊戆研欧馊M水叔懷里，又向人堆進去。
廟祝老頭最后還是動了真情想幫這屋子里的人，問起他們外面附近還有沒有他們的人，他可以通過水道出去外面給他們報個信，讓人來作外援的。
之前他們都沒敢通知外面的兄弟說這里被圍了，是怕這里出去的人都會被鬼子盯上，反而暴露別處的人員。
但這次是從外面出去，敵人未必會發(fā)現(xiàn)，于是白云松便跟著廟祝下了地道向外面潛水出去。
廟祝走時說外面河道也被盯上了，只有他才清楚方向和從那里上岸，他們千萬不要擅自潛水出去，冒頭必會被敵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