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風起(三)
“遐萸，你看明赫長得多像我！”顧至淵今日已經坐在搖籃邊一下午了，眼神就沒離開過顧明赫。
我挪了把椅子坐到他旁邊輕輕摸了摸顧明赫的小臉，柔軟細膩的觸感，小到不可思議的手也碰了碰我，顧至淵更高興了，“這孩子認你呢遐萸，自你小產后我看著你難過也十分擔心，這孩子養(yǎng)在你這，也是寬慰你?！?p> “現(xiàn)下時小娘還在月中，我這身子才好又要照顧明赫，主君也需要人照顧。”顧至淵那里還會聽不懂我的意思，但是他沒有再說話。“我也知主君對女眷并無太多需求，但細想明赫以后總要有個伴的，時小娘若是接連生育，對身體也不好。”
“你是主母，后院之事自然是你安排。”顧至淵心不在焉，完全沒放心思在這事上，我笑著應了聲好，轉頭便吩咐了群玉給荔果安排一個好些的住處。
“奴婢荔果見過主君?！鳖欀翜Y輕挑眉打量來人，“可有事？”“大娘子說主君近日高興，赴宴也多，怕您覺得胃中油膩不消化，吩咐奴婢給主君送來剛燉好的雪蓮清露湯?！薄按竽镒佑行牧耍愕故茄凵暮?，以前只見群玉奉玉二人近身侍奉大娘子。”“奴婢是太子妃賜給大娘子的，近來才到府上，大娘子不嫌奴婢愚鈍，讓群玉姐姐教了我許多?！崩蠊呎f著邊將湯盅端給顧至淵，又開始給一旁的茶爐添碳。“太子妃向來疼惜大娘子，賜下來的人自然也是悉心挑選的，你是個伶俐的，便給我伺候筆墨吧。”“是?！崩蠊话荼爿p挽起袖子開始磨墨，身上散發(fā)的似有若無的荷香直竄入顧至淵鼻中。
“送去了？”我只抬頭瞧了群玉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便不再問這事，繼續(xù)低頭看著小床里的顧明赫。“荔奴那你與她說說，別讓兩姐妹平添了什么誤會。”“讓荔果去之前奴婢便與荔奴知會了，那丫頭倒是淡然的很，竟只說了一句姐姐樂意便好。”
隨著群玉的稟告，我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荔果的安排，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她不僅是太子妃賜給我的人，更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維系我和顧至淵之間的微妙平衡。
“群玉，你去看看給荔果的屋子收拾好了沒?！蔽逸p聲吩咐，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顧明赫的臉上。這個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他的眉眼間，確實有幾分顧至淵的影子?；蛟S，這真的是天意，可能注定我此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群玉領命而去，我則繼續(xù)坐在搖籃邊，輕輕地搖晃著。顧明赫的眼睛微微睜開，看著我，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我心中一軟，輕聲哼起了搖籃曲，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夜幕降臨，群玉便端著安神湯過來了，一邊伺候我服用，一邊小心的開口道：“主君，今夜留在書房了?！薄班??！蔽仪榫w毫無波動，“等天亮了，撥兩個人伺候荔小娘?！?p> “啪！”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時嬿爾坐在妝臺前，鏡中的她臉色蒼白，眼中難掩焦慮。地上是一地的碎瓷片，顯然是她憤怒之下摔了手中的茶碗。
“小娘，你還在月中可不能動氣啊。”翠竹捧著湯藥而來，輕聲安慰。
時嬿爾抬起頭，眼中含淚，聲音顫抖：“我只是一時失手……”
翠竹嘆了口氣，把湯藥遞了過去，又蹲下身來一塊塊的撿碎瓷片：“您有小公子，如今更是得了掌家之權，有什么好怕的，不過一個婢女罷了，翻不起什么浪。”
“大娘子，荔果來請安了?！狈钣褫p柔的喚我起來，“她在門外候了有一會兒了?！薄霸绯刻爝€涼著呢，讓她進來等?！?p> 奉玉打開了門，見到荔果，微微點頭，示意她進去。荔果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入房內，“奴婢荔果，給大娘子請安?！崩蠊蛳滦卸Y，頭微微低下，姿態(tài)謙卑。
我透過銅鏡，看了荔果一眼，微微一笑：“起來吧，荔果。昨夜休息得可好？”
“謝大娘子關心，奴婢休息得很好。”荔果站起身，回答得體。又連忙上前與女使一起伺候我梳頭，“這些事不用勞煩你，你伺候好主君便是?！蔽译m然說的平和，但她還是微微顫著肩，“奴婢全靠大娘子垂憐，伺候您是應該的。”
就在這時，女使又來稟告，時小娘也來請安了。我并未應答，奉玉轉身便沖女使道：“大娘子還在梳妝，讓她候著就是，你快些去瞧瞧大娘子的湯藥好了沒?！薄笆??！?p> 時嬿爾已在正廳中靜坐許久，厚厚的脂粉掩著眼下的些許烏青。我緩緩步入廳中她便起身隨意的行了個禮，瞧見我身后的荔果后便在她身上緩緩打量，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我面對著時嬿爾，微微頷首：“時小娘，昨夜睡得可好？昨夜家中添了新人，往后荔果就與我們作伴了?！?p> “謝大娘子關心，一切都好?！睍r嬿爾站起身，目光轉向荔果，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荔果妹妹，昨夜睡得可安穩(wěn)？這奴婢的床與主子的床可差遠了，可還習慣？”
荔果的臉色微變，但也只是淡淡回道：“多謝時小娘關心，一切都好。”
我見狀，輕輕咳嗽了一聲，“時小娘，荔果是太子妃娘娘親賜，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她的籍契我已經辦妥了，亦是正經良妾。你也剛抬為妾室，都是一樣的?！?p> 時小娘的臉色一僵，只得訕訕道：“大娘子說的是，是妾身失言了?！?p> 我點了點頭，又轉向荔果，語氣溫和：“荔果，你不必在意時小娘的話。在這宅中，我只看重你的能力和忠心。”
荔果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奴婢明白，定當盡心盡力，為主君和大娘子分憂?！?p> 時嬿爾聽完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樣子微微一笑，：“大娘子，主君之前有言，讓妾身掌家，如今還煩請大娘子將掌家的對牌交給妾身?！?p> “時小娘，你還在月中，身體還未完全恢復，掌家之事繁瑣復雜，我怕你太過勞累，待你出月后自會將對牌交給你。”
“大娘子，妾身雖不才，也急著想為府中盡一份力，妾身是想著可以慢慢學習，也讓大娘子好好養(yǎng)著小公子，這是家中第一個孩子，怎么上心都不為過，您說是么，大娘子？”
我呷了口茶，并未理會她，奉玉將一摞厚厚的賬本捧了出來放置時嬿爾面前，“還請時小娘好好理清熟悉宅中往年賬目，若是不明白庶務便掌了對牌，日后惹出了什么事，大娘子可沒有義務幫您收拾爛攤子?！?p> 時嬿爾的臉色微變，她沒想到奉玉會如此直接，并且還當著荔果的面。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毒，但很快被她掩飾下去，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大娘子，妾身也是得過家中悉心教養(yǎng)的，這些算賬理家的本事都還沒忘，您這樣疑我，妾身心里真是……”
我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著她：“時小娘，宅中的事務現(xiàn)在自有我安排。你若真有心，不如先養(yǎng)好身子，日后自然有你出力的地方?！?p> “大娘子，妾身明白了?！睍r嬿爾低下頭，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
“罷了，我也乏了，時小娘你去看看大公子便回清馥閣歇著吧，出了月子再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