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塵埃

　　“遐萸，過段日子咱們要去長雍了。”我剛一回府母親便來房中尋我說這事。話里話外我大致了解了，父親的同胞弟弟，也就是我的親叔叔，膝下的兒女加封了世子與郡主，這表示我這位親叔叔再也不是個用軍功堆砌出來的名義上的王爺，而是可以世襲下去，真正有了實權(quán)的。這也意味著我們洛氏全族都成了半個皇親國戚，得好的首當其沖就是我爹，從河州調(diào)任到離京城只有五十里的長雍。

　　“娘親，那阿洄呢，他是不是就得一直待在河州了？”“時家出事了，你爹沒有同你說過么？”我猛然想起早晨出門時沒聽見的那幾句話，立刻追問娘親，“阿洄說他新得了個妹妹，難道與此事有關(guān)？”娘親點點頭，“他父親被人發(fā)現(xiàn)與勾欄舞伎幾年前生有一女，還棄之不管。作為官員居然狎妓，為官不正，你父親有心幫忙運作一番，雖是保住了官身，但定是要被貶斥的。這幾日調(diào)令便會下來，他們舉家該是往云茯縣去了。”云茯這地我倒是聽過的，山明水秀，那里的靈芝最好。然而此時的我心里只篤定了一件事，我與阿洄要分開了。

　　“要是時筠當年把那女子脫了籍納入家中也不至于現(xiàn)在被人拿了把柄，淪落至此?！薄胺蚓拐f什么，勾欄女子怎可登堂入室，他與那女子應(yīng)是露水情緣，娶了葶和后便再也沒與那女子見過了。”父親母親為這事討論的喋喋不休，我正好借了這個機會溜了出家中。

　　剛來到時宅門前就有人湊了過來，我定眼一看，是管家周伯?！奥骞媚?，現(xiàn)下少爺怕是不便見您呢?！边@話更令我憂心仲仲，“周伯，阿洄還好么？”只見他搖搖頭又嘆了口氣，“公子知道了老爺被貶，已經(jīng)在屋子里不出來了?！辈挥盟僭斒鑫乙裁靼?，此時的時家一灘渾水，時伯父怕是也無暇顧及阿洄了。我匆匆別過周伯，轉(zhuǎn)頭便來了時宅花園的后墻。

　　“群玉，咱們翻進去吧?！薄肮媚?，還是不要了吧，被人發(fā)現(xiàn)不好的，咱們在自家墻那爬爬就好，可別到別人這來。”群玉邊嘰里呱啦說了一堆邊蹲了下來，我啥也沒聽進去，直接踩著她的肩用力一躍就翻了過去。群玉也跟了上來，見她如此輕松不由得又羨慕起來，習(xí)武之人果然不一樣。

　　時宅分外安靜，連奴仆都見不到一個。我倆熟門熟路的到了時燕洄的墨海軒。我透過窗戶看見他正坐在地上，周圍一片狼藉。

　　“阿洄！”我輕喚他，只見他立刻起身給我把門開了?！鞍⒕?，你可來了！”“沒事了，我都聽說了，你別難過。”“都怪父親，都怪他！”時燕洄攥緊拳頭，“你家升遷了，我家卻被貶，我們有差別了。”“不過是官位罷了，你以后肯定比你爹現(xiàn)在的官位還高！我們還是沒有差別的。”

　　時燕洄聰慧之極，四歲開蒙起就一刻不曾懈怠，但是總是擠著時間陪我玩鬧，即便如此課業(yè)也是不退反進。我相信他，毫不猶豫的相信，他要是入仕為官，肯定能造福一方。

　　“阿九，我要做一個與你相配的人?！睍r燕洄看著我，十分堅定的眼神。云茯和長雍相距近兩千里，可我卻覺得好似十萬八千里一般?！澳惆岩娚綆е?。”時燕洄塞給我一張契書，“此去一別不知何時相見，不能讓他們兄妹也跟著分離，畢竟是骨肉至親?！比河裰敝惫蛳拢o時燕洄磕了頭。

　　她與見山比時燕洄還大上兩歲，自小被賣入武館學(xué)藝，幾年前我與時燕洄正巧遇上他們討要工錢不成還被武館掌柜毆打。我向來嫉惡如仇，當場就花了五十兩把人買了下來，我不便留男子在旁，便讓見山跟了時燕洄。他們兩人感恩戴德，這些年忠心耿耿成了我與時燕洄的心腹。

　　我解下荷包遞給他，里面有我平日里攢起來的零花。時伯父被貶，俸祿肯定不如以前，我生怕時燕洄的生活一落千丈，又從身上摸索出了玉佩釵環(huán)等一些零碎物件，通通一股腦給了他。

　　“阿洄，你珍重?！蔽夷X中想不出什么文縐縐的告別，但我覺得他一定懂我蘊藏的千言萬語。

　　“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阿九，你等我，咱們終有再見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