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波血虧
星期二上午,物理課。
對八十年代初期的理工科考生來說,物理和英語差不多是最難的兩門課。
但是,英語難只是一種暫時的假象,過幾年老師和學生摸清了套路,高考分數(shù)就會蹭蹭蹭的往上漲,到了八十年代末期,英語高考不考個七八十分,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物理卻是真的難,高考分數(shù)一直都很低,考生一般也最怕物理,因為這門課就像蹲廁所一樣,努力未必能夠成功。
這節(jié)物理課講解上周四的考試卷,卷子發(fā)下來后,金云亮第一時間探頭來看曲軍的成績:“考了多少分……47分?和我差不多嘛,兄弟!”
五十多歲的曲軍早把高中知識還給了老師,物理能不能考到10分都難說,但他融合了19歲的記憶,考出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成績——47分。
看看自己的49分,金云亮露出欣慰的笑容,曲軍并沒有當叛徒,還是風雨同舟的好兄弟。
他又扭頭去看后排王千鈞的卷子,并且給予凡爾賽式的表揚:“不錯啊鐵柱,你都能考到34分?!?p> 王千鈞是個又高又壯的黑大個,就像一個低配版的穆鐵柱,身高1米89,體重超過220斤,大刀眉三角眼,一副少見的絡腮胡子,怎么看都不像好人,據(jù)他自稱有八分之一的突厥血統(tǒng),十六分之一的鮮卑血統(tǒng),以及三十二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tǒng)。
(注:穆鐵柱,八十年代著名籃球運動員,身高220厘米,體重310斤。)
王千鈞雖然外表給人誤導,其實是個擅長搞怪作妖的活寶,被金云亮鄙視了也不生氣,而是故作沮喪的搖搖頭:“唉,發(fā)揮失常了,一不小心考得這么好,我這個智力不考大學,真是四化建設的損失?!?p> 人群都分左中右,回爐班里也有極個別的超級學渣,王千鈞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成績比曲軍和金云亮又差了一大截,考上大學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之所以來上回爐班,只是因為暫時找不到工作,又總和社會上那些待業(yè)青年混在一起,父母怕他學壞闖禍,才把他塞進回爐班,讓學校和老師幫忙盯著。
王千鈞、曲軍和金云亮三個人,上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班的同班同學,在回爐班里走得更近,堅不可摧的鐵哥們。
“這次的卷子比較簡單,咱們班考得不錯,但也暴露了很多問題,現(xiàn)在把整張卷子過一遍……”
講臺上,物理老師杜懷平開始講解試卷。
曲軍聽得吃力,括約肌緊繃。
因為時間關系,杜懷平講卷子的速度很快,只盯著李海燕和其他幾個尖子生,看到他們露出聽懂的表情,就稀里嘩啦的往下講,根本不管學渣們能不能聽懂。
曲軍也是學渣中一員,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
比如杜懷平說這道題要用牛二,曲軍的第一反應是牛欄山二鍋頭,然后再想半天牛頓第二定律究竟是什么玩意兒,來回耽擱兩次,杜懷平已經(jīng)講到下一道題。
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像其他同學一樣拼命記筆記——既然聽不懂,就把解答步驟記下來,留到課下慢慢鉆研。
記著記著,曲軍突然把筆一甩:何必下這種笨功夫,多刷點經(jīng)驗值不是什么都有了?
他往課桌上一趴,準備裝睡。
就在這個時候,講臺上的杜懷平說道:“再過十來天就是下個月的月考,先給你們打個預防針,物理考試的難度會加大,會有適當?shù)某V題……”
12月的月考要來了!
曲軍記得很清楚,上輩子就是因為這次月考的成績太差,他和家人都徹底失去信心,只得放棄學業(yè),進廠上班。
重生后再來一次,一定要考個好成績,這幾天要努力加油了!
曲軍挪挪身子,換了一個趴得更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正在記筆記的金云亮瞟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琢磨:這貨怎么又睡了,難道真是晚上熬夜學習,白天上課睡覺?
曲軍進入隨身圖書館,點開《阿茲特克人的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
這本書太過冷門,很難在國內(nèi)發(fā)表出版,好在內(nèi)容足夠充實,可讀性和知識性都不錯,用來刷經(jīng)驗肯定比《中學英語常用單詞和短語》更快,也算物盡其用。
阿茲特克人原本是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后來向南遷徙,在墨西哥谷地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帝國,16世紀西班牙殖民者入侵,阿茲特克帝國滅亡,然后是獨立戰(zhàn)爭、美墨戰(zhàn)爭、法國殖民入侵、墨西哥內(nèi)戰(zhàn)……
現(xiàn)代墨西哥人的組成很復雜,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是各種混血兒,比如印第安人和歐洲殖民者的混血后裔,不同印第安民族的混血后裔,印第安人和非洲黑奴的混血后裔……純正的白人后裔和純正的印第安后裔反倒是少數(shù),其中又分為阿茲特克人、瑪雅人、托爾特克人、奧爾梅克人、米斯特克人……
真正把一本書讀懂讀通,獲得的經(jīng)驗值更多,曲軍有意放慢閱讀速度,下課的時候剛剛看完阿茲特克人的歷史演變進程,順便也把墨西哥歷史通了一遍。
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多了不敢說,起碼在十七中范圍內(nèi),全校師生三千來人有一個算一個,曲軍肯定是最懂墨西哥的那個人。
看看經(jīng)驗值,居然增加了29點,這個速度絕對可以,睡了一節(jié)課就有將近三十點的經(jīng)驗值,抓緊時間多睡幾天,攢夠2000經(jīng)驗值,就能在隨身圖書館換一本《高級中學課本物理第一冊》。
但是……隨身圖書館還沒有完全摸清,其他的可能性也應該嘗試一下。
曲軍原來有237點經(jīng)驗值,上次用了100經(jīng)驗值,刷出一本《一年級大個子和二年級小個子》,這幾天差不多已經(jīng)回本,感覺手癢的厲害,有再刷一本新書的沖動。
癢了就蹭蹭。
曲軍點開APP,進入本周限免,在其中一本書的下面點擊刷新按鈕。
兩分鐘后,曲軍默默拿出飯盒,面無表情的開始吃午飯。
老媽陳翠娥這幾天對曲軍越來越好,飯盒里不再是饅頭咸菜,而是大米飯配西紅柿醬炒雞蛋,但是曲軍心情不好,飯菜變得索然無味,就連西紅柿醬炒雞蛋它也不香了。
用掉100經(jīng)驗值,居然刷出一本《西班牙語語法大全》,這波血虧。
隨身圖書館本來很貼心的,最近卻和墨西哥干上了,先來一本《阿茲特克人的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現(xiàn)在又來一本《西班牙語語法大全》,既不能幫助曲軍提高學習成績,又很難出版發(fā)表。
在八十年代外語熱的大背景下,《西班牙語語法大全》這種學習類參考書本來很有市場的,但是曲軍的身份太過尷尬,很難取得出版社的信任,為了一點稿費貿(mào)然投稿這種要求嚴謹?shù)墓ぞ邥?,后續(xù)肯定一堆麻煩事,得不償失。
還是《一年級大個子和二年級小個子》這種文學類作品容易變現(xiàn),只要原著和原著作者的名氣足夠大,翻譯者是誰并不重要,發(fā)表刊登的流程也比出版社出書簡單得多。
……
京城東郊,《少年文學》雜志社。
晚上下班后,同事們陸續(xù)離去,只剩蘇力莉一個人仍在加班審稿,她的辦公桌上堆滿厚厚的稿件,都是國外的兒童文學翻譯作品。
“現(xiàn)在的人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什么水平都敢投稿。”
蘇力莉撂下手里的稿件,失望的揉著眉心。
有人說編輯的工作就是沙里淘金,蘇力莉覺得這句話并不準確,編輯的工作何止是沙里淘金,簡直是屎里找糖吃,每天都要閱讀大量的屎級垃圾作品,身心倍受摧殘,找到糖的概率卻微乎其微。
突然覺得有點餓了。
蘇力莉起身沖了一杯麥乳精,洗了一根黃瓜,再拿出中午在食堂買的饅頭,化郁悶為食欲,惡狠狠的咬了下去。
在《少年文學》雜志社,蘇力莉絕對是最努力的那個編輯,但是工作業(yè)績并不突出。
沒辦法,她負責的翻譯作品欄目很少有合格的稿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改革開放伊始,外語人才極度匱乏,各行各業(yè)各個語種的外語翻譯每天忙得飛起,文學作品翻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很少有人愿意做,最多放到業(yè)余時間搞一搞,兒童文學作品翻譯更是冷門中的冷門,高水平的翻譯家很少涉足。
當然了,以《少年文學》的級別和名氣,還是能收到不少投稿的,只是水平太差,過稿率低得令人發(fā)指。
毫無淑女形象的吞下大半個饅頭,蘇力莉隨手拿起下一份稿件,手腕不由得微微一沉。
“這么重?”
這份稿件出乎意料的厚重,牛皮紙信封上寫著投稿人的聯(lián)系方式——“XX省乾陽市十七中回爐班1班,曲軍”。
“又是中學老師的練筆作?”
看到這份稿件是從一所中學寄來的,蘇力莉失望的搖了搖頭。
在她負責的翻譯作品欄目,超過一半的投稿來自中學外語老師,但是,能夠成功發(fā)表的一年也難碰到一個,絕大多數(shù)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