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內(nèi),暴雨之中。
聽到小雨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辭,在場的四大高手全部愕然。
這個年紀(jì)輕輕的女孩子,居然希望和全天下為敵?
半晌之后,酒樓屋頂上的鏡罰大師才怒喝道:“呔!女施主好大的口氣!如此妖孽,縱是我佛慈悲,亦要作金剛怒目,斬妖除魔!”
對面屋頂上太湖鬼門的右護(hù)法溫浩遠(yuǎn)聽到這話,心知這位【靈鷲三鏡】之一的佛門高手是要準(zhǔn)備先行出手,急忙含笑勸道:“這位姑娘年紀(jì)尚輕,縱然一時失足,迷途知返,亦未可知。大師佛法無邊,還望手下留情。”
鏡罰大師冷哼一聲,怒視長街當(dāng)中的小雨,喝道:“十招之內(nèi),老衲便可試出女施主的師承來歷!”
話音落處,他魁梧的身軀已從三層高的酒樓上飛撲而下,直取長街當(dāng)中的小雨。一身朱紅色的袈裟在雨中飄揚,如同一朵從天而降的火燒紅云。
面對鏡罰大師如此兇猛的來勢,暴雨中的小雨卻不閃不避,空著手微笑面對。
鏡罰大師怒氣更勝。他
人還在半空當(dāng)中,兩只粗大的手掌已同時探出,隔空拍向小雨的頭頂。掌力所至之處,就連漫天的雨點都避之不及。
小雨還是沒有動,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
直到鏡罰大師離地還有丈許高低、雙掌之力即將觸碰到小雨頭頂云鬢時,小雨突然沖鏡罰大師露出一個調(diào)皮的笑臉,然后將懷里抱著的開欣高高舉起,以開欣瘦小的身軀去擋鏡罰大師雄渾的掌力。
這是什么意思?
鏡罰大師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對方居然使出這么一手
——裹在蓑衣里的這個小女孩,眼看就要被自己的雙掌拍成肉醬!
鏡罰大師身為出家之人,終究是慈悲心腸。在這間不容發(fā)之際,拼著被自己掌間的勁力反噬,他也硬生生收回了掌力。
但小雨顯然不領(lǐng)他的情
——既已動了殺念,又何必心存婦人之仁?
趁著鏡罰大師強行收回掌力、真氣不暢之際,她已欺身而上,左手食中二指如閃電般探出,狠狠插向鏡罰大師的雙眼。
“啊——”
鏡罰大師凄厲的慘叫聲中,憑借數(shù)十年寒暑不斷的勤修苦練,他終于在最后一刻及時抽身退開,保住了自己的雙眼。
但他左邊臉頰上,還是被小雨的指甲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痕,痛得他齜牙咧嘴。
這一招交手,只在電光火石之際。
對一旁觀戰(zhàn)的太湖鬼門右護(hù)法溫浩遠(yuǎn)、【鬼門七殺】之一的【催命鬼劍】和湖州莫干山劍池的掌門人【德清劍隱】莫尋川三人而言,更是短短一次呼吸之間的工夫。
但兩人交手一招的結(jié)果,已經(jīng)足夠觸目驚心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同樣一個念頭
——這女子出手好狠!
鏡罰大師一招掛彩,驚懼之余,再不敢有絲毫輕敵。
他當(dāng)即怒喝一聲,伸手解開身上那件朱紅色的袈裟,運功一抖,原本軟弱無力的袈裟,便鼓漲得如同一塊巨大的鐵板。
然接著,他再次飛撲上前,用手里這件鐵板一樣的袈裟向小雨當(dāng)頭掃落。
一時間,只見紅云翻卷而來,內(nèi)力呼嘯而至。方圓一丈范圍內(nèi),都已被籠罩進(jìn)了袈裟的攻勢之中。
小雨只能躲。
她抱著開欣一路退到街邊一間藥鋪前。
“砰——”
鏡罰大師一擊落空,袈裟重重拍打在地,街道上的十幾塊大青石當(dāng)場粉碎。
袈裟并不停頓,再次向街邊的小雨揮舞而去。
“啪——”
早已打樣的藥鋪,一整排結(jié)實的門板,也被袈裟盡數(shù)掃斷,就連屋檐也隨之陷落。
幸好小雨已提前躲開。
可是任憑小雨如何躲避,鏡罰大師手里的袈裟始終如影隨形,仿佛是一只朱紅色的索命鬼魅,無論如何也要取了她的性命。
“轟——”
袈裟已經(jīng)是第七次攻出,又將街邊一座土墻掃倒了大半截。
伴隨著四下飛濺泥土,小雨的身形斜斜飛出,再一次化險為夷。
但這一回鏡罰大師卻沒急著追趕,而是在原地站定,將手里的袈裟一舞、一卷、一抖。
于是以鏡罰大師魁梧的身形為中心,方圓一丈之內(nèi),半空中此刻垂落的數(shù)百珠雨點,立刻被卷入他的袈裟之中,隨后盡數(shù)抖出,以鋪天蓋地之勢,向不遠(yuǎn)處的小雨激射而去。
小雨的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這數(shù)百珠激射而來的雨點
——而且每一珠雨點上,此時都附帶著鏡罰大師渾厚的內(nèi)勁!
百忙中她只能將開欣護(hù)在懷里,然后轉(zhuǎn)過身子,用后背硬受了數(shù)十珠雨點。
小雨當(dāng)場悶哼一聲。
雨點上的勁力雖不致命,卻也令她內(nèi)息紊亂,身法隨之滯怠。
于是鏡罰大師乘勝追擊,手中袈裟運足十層功力,猶如一團(tuán)燒紅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往小雨頭頂罩落。
話說,算上從酒樓屋頂上飛撲下來的那一招,這正好是鏡罰大師出手的第十招
——只不過他這十招,早已不是為了試探對方的師承來歷,而是要當(dāng)場取了這女子的性命!
小雨已經(jīng)避無可避,只能抱著開欣勉力后退。
但鏡罰大師窮追不舍,烈焰般的袈裟始終將小雨籠罩其中。
小雨能夠避開鏡罰大師這十成功力的全力一擊嗎?
對此,觀戰(zhàn)的溫浩遠(yuǎn)和莫掌門,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但溫浩遠(yuǎn)身邊【鬼門七殺】之一的【催命鬼劍】,此刻卻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
——因為長街之上的小雨,眼下面對鏡罰大師袈裟的攻勢,正一路往后退避,背心要害正好暴露給了屋頂上的自己!
【催命鬼劍】是一個殺手。
不但是太湖鬼門之中排名靠前的人物,而且放眼整個江湖,也是最頂尖的殺手之一。
身為一個合格的殺手,靠的并不全是武功高低,也不全是修為深淺,而是判斷和把控
——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刻,把握稍縱即逝的一個瞬間,以最小的代價,一舉擊殺自己的目標(biāo)!
哪怕目標(biāo)的武功比自己高、修為比自己深,只要判斷準(zhǔn)確、把控及時,一樣可以照殺不誤!
所以,每一個殺手,時時刻刻都在尋找這樣的機會。
【催命鬼劍】自然也不例外。
現(xiàn)在,這樣一個幾乎完美的機會,就擺在他面前
——任何一個合格的殺手,都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于是【催命鬼劍】當(dāng)機立斷,借著暴雨聲的掩護(hù),偷偷躍下屋頂,用短劍悄無聲息地捅進(jìn)了這女子的后背!
就在他的劍尖穿透小雨背后衣衫、刺破對方背上細(xì)嫩的肌膚時,背對著他的小雨突然笑道:“你上當(dāng)啦!”
【催命鬼劍】沒聽懂。
他甚至不知道小雨這話是對誰說的。
幸好他很快就懂了
——懷抱著開欣的小雨突然向前彎腰,整個身子如同從當(dāng)中突然折斷。
然后【催命鬼劍】刺中她背心的短劍繼續(xù)往前,在她背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最后割破她的左肩落空。
與此同時,彎下腰身的小雨用左腳穩(wěn)住身形,右腳則如蝎尾般高高擺起,正好踢中【催命鬼劍】的后背。
要知道【催命鬼劍】的這一記偷襲,本來就是勢在必得的必殺一劍,當(dāng)然不留絲毫余地。
如今他一劍刺空,已然來不及收招。再加上小雨踢中他后背的這一腳,更是令他整個人向前沖出,手中短劍繼續(xù)往前疾刺。
“嗤——”
【催命鬼劍】這勢在必得的必殺一劍,終于還是沒有落空,徑直刺入了迎面撲來的鏡罰大師胸口。
而鏡罰大師手里的袈裟,也正好往下罩落,猶如一整塊堅硬無比的鐵板,將【催命鬼劍】的上半身拍了個稀爛。
頃刻之間,兩大高手,自相殘殺,同時斃命!
小雨終于送了一口氣。
這自然是她的精心布局
——因為她也是一個靠殺人吃飯的殺手!
所以她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鬼門七殺】之一的【催命鬼劍】,立刻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甚至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在和鏡罰大師的激戰(zhàn)當(dāng)中,她故意將自己的背心要害,賣給了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催命鬼劍】。
她很清楚,面對這種近乎完美的機會,【催命鬼劍】一定會出手!
結(jié)局果然如她所愿……
鏡罰大師和【催命鬼劍】,已在她的設(shè)局之中同歸于盡!
小雨臉上又重新浮現(xiàn)出了笑容,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抽搐
——她背上的劍傷畢竟不輕。
若非以身涉險,故意被【催命鬼劍】的短劍刺中,一個老練的殺手,又怎會不留絲毫余地,發(fā)出勢在必得的必殺一劍?
對于眼前發(fā)生的事,獨立于長街盡頭觀戰(zhàn)的【德清劍隱】莫掌門,此時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但對面屋頂上的溫浩遠(yuǎn)卻突然開口,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這柄劍……是……是白云劍派的佩劍?”
小雨頓時一愣。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催命鬼劍】的短劍方才劃破自己后背時,竟將自己背上那柄長劍包裹著的青布一并割破,露出了里面的一段劍鞘。
那是一段潔白如玉的劍鞘,上面還裝飾著祥云暗紋。
顯然,這是一柄極具特色的劍。
而江湖上使用這款長劍的門派,只有一個
——遠(yuǎn)在嶺南的廣州白云劍派!
小雨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
溫浩遠(yuǎn)再次驚恐地問道:“姑娘和……和【神劍】陳公望陳老先生……怎么稱呼?”
神劍軍刀佛杖,青山白發(fā)紅妝。
湖間執(zhí)筆判陰陽,笑看沉云濁浪。
鬼帝妖君魔將,狂雷定海玄霜。
塞上煮酒飲天罡,不見明尊金帳。
【西江月】上所列一十八位高手,當(dāng)中的第一個名字【神劍】,指的正是當(dāng)今白云劍派第一高手、武林十大劍客之首陳公望陳老先生!
聽到溫浩遠(yuǎn)問出這話,暴雨之中,小雨的臉色已是慘白一片,緩緩垂下了頭。
她不禁喃喃說道:“有些事,有些人……何必要提?又何必要問?”
溫浩遠(yuǎn)的心也立刻沉了下去
——眼前的這一女子,只在舉手抬足間,便已殺盡長街之上的七八十名高手,就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鏡罰大師和【催命鬼劍】也未能幸免。
而且,她居然還和嶺南白云劍派有所瓜葛,最不濟(jì)也是白云劍派門下弟子。
接下來應(yīng)當(dāng)如何是好?
溫浩遠(yuǎn)已經(jīng)束手無策。
然而就在這時,小雨已重新抬起頭來,臉上神情恢復(fù)如初,甚至還朝屋頂上的溫浩遠(yuǎn)露出一個微笑。
然后她略帶惋惜地嘆道:“你這人長得挺帥,說話也很有禮貌,我本來是不想殺你的……”
溫浩遠(yuǎn)立刻臉色大變。
慌亂之中,他想也不想,徑直丟掉手里的雨傘,轉(zhuǎn)身就跑。